顺德帝这一“病”，便“病”了足足半个月。
早朝无限期暂停的旨意一出，朝堂表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但是民间关于赋税与特权的议论愈发热烈，那首质朴的民谣如同野火燎原，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孩童都能咿咿呀呀哼上两句。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柳庭恪与窦苗儿的女儿迎来了满月。
柳府要大办满月宴的消息早已放出，更引人注目的是，抗戎商会旗下所有商铺，在这一日，全部商品九折酬宾。
这消息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而言，其吸引力甚至超过了闹得沸沸扬扬的陛下和仕林的争斗。
毕竟，陛下龙体是否安康、赋税如何改革，终究有些遥远，而实实在在的便宜，却是触手可及。
满月宴当日，天色未亮，京城各大商街的商会店铺门前就已排起了长龙。
等到日上三竿，柳府所在的街巷更是车马填咽，人声鼎沸。
正如所料，柳府门外两条街，被各式马车、轿子、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锣鼓喧天，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比起当年柳庭恪与窦苗儿成亲时的门可罗雀，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年婚礼，多是礼到人不到，如今……
她站在府门内，看着下人引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往里走，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
“柳夫人，恭喜恭喜！令千金玉雪可爱，定是福泽深厚啊！”
一位三品大员的夫人亲热地拉着窦苗儿的手，语气殷切。
“同喜同喜，李夫人快里面请。”
窦苗儿努力让嘴角上扬的弧度更自然些，心里却哀叹：这已经是第几十位“李夫人”、“张夫人”、“王夫人”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不断重复动作的提线木偶。
柳庭恪在前厅应付男宾，同样分身乏术。
如今的他，简在帝心，虽官职未至顶级，但谁看不出他是陛下推行新政的得力干将、心腹之人？
满朝文武，除非是彻底对立面，否则谁不想来露个脸，混个面熟？即便不能结交，至少也不能显得太过疏远。
而那些商会成员，以及与商会有往来、渴望攀上关系的各地富商巨贾，更是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可以光明正大踏入状元府送礼的机会。
一时间，柳府内冠盖云集，珠光宝气与文雅官袍交相辉映，喧闹得不像个寻常官员府邸的满月宴，倒似一场缩小版的朝廷盛宴兼商贸大会。
问题很快出现了——柳府虽不算小，但终究只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哪里容得下这许多人？
能在京城混出名堂的，无一不是人精。很快，一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在送上礼单说了满口吉祥话后，便极有眼色地说衙门里还有些庶务亟待处理，先行告辞。
那些商人更是乖觉，见官员们都如此，哪里还敢奢望留下吃席？
也是递上精心准备的礼单，说些还有其他事情的客气话，便迅速退场。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礼能送进去，名字能在柳府今日的礼单上留下痕迹，便是成功。
毕竟，平常想给柳府送礼，门都难进，今日借着喜事，礼单能进门，且大概率不会被退回，已是天大的面子。
于是，柳府门前出现了奇景：人流如潮水般涌来，送上贺礼，寒暄片刻，又如退潮般迅速散去。
真正留下入席的，除了至亲好友，便是朝中四品以上的人物，饶是如此，也坐满了柳府能摆下的所有席位。
窦苗儿和柳庭恪，从清晨迎客，到午后宴席，再到傍晚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两人几乎连轴转，一口踏实饭都没吃上，全靠精神撑着。
等到关上府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两人回到正房，看着彼此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以及房中桌上、地上堆放的两座由礼单和礼盒堆成的小山，一时间相顾无言。
累，是真的累，窦苗儿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小腿肚也在隐隐发颤。柳庭恪虽然还能维持挺拔的姿态，但眼底的倦色也难以遮掩。
“呼——” 窦苗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当年咱们成亲的时候多好，收完礼就清净了。”
柳庭恪低笑道：“夫人辛苦了，那可要洗洗睡？”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开始翻看起礼单。
两个人越看越惊喜，咱闺女是真能搂钱啊！
两个人一目十行的翻阅，官员的礼单相对“规范”，多是金银器皿、古玩字画、上等布料药材，价值不菲但不过分出格，夹杂着一些给小孩的金锁玉镯。
商人这边则五花八门，除了常规礼物，更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海外来的晶莹玻璃镜、镶嵌宝石的自鸣钟、整张的白虎皮、婴儿用的纯金镶宝摇车……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
窦苗儿边看边咂舌，不知过了多久，窦苗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我这边的礼单比你那边的值钱哦！”
“这不是应该的嘛，毕竟从小我就是靠夫人养活的！”
窦苗儿美滋滋的收好礼单，说道：“这几家是我一直在观察的，口碑还不错，明年可以先合作一下看看，剩下的等下一批吧。”
窦苗儿看向柳庭恪那边，礼单被分成好几份。
柳庭恪说道：“看来世家动摇了。”
窦苗儿笑着说道：“恭喜恭喜，最近真是顺利的不可思议！”
柳庭恪笑着点头：“同喜同喜，大概是……欠的债总要还的。”
他拿出了一份礼单，是卢政翰的，上边的礼物中规中矩，但是柳庭恪怎么看怎么顺眼。
柳庭恪看着窦苗儿说道：“留下卢政翰是我做过最对的决定，此人，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