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九号城和它签署协议的时候，它用精确的概率计算过，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也仍旧同意了这一场并不公平的交换。
九号城能不能唤醒龙洛是未知的，而它已经切切实实的交出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张枫见三生油盐不进，心情也有些不太好。
唤醒龙洛，不过是欺骗这个人工智能的谎言，他们根本就做不到！
九号城没有办法唤醒龙洛，只能用仪器和大量珍贵药剂维持住她的生命体征。
而这些仪器虽然维持着她的呼吸，却会让她每一刻都活在痛苦之中。
比死亡还可怕。
他们甚至清楚地知道龙洛的意识是清醒的，她在每一个能够给出反应的瞬间，无声的反抗着这一切，可是没有人会告诉三生这件事。
从一开始，协议的初衷就是欺骗。
一场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欺骗。
龙洛的身体很奇怪，经过检测，她几乎聚集了人类所有致命性的疑难杂症，可是这些随便一个就能致死的病症扎堆在她身体里，却诡异的相互之间反而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衡。
而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是努力维持住这种平衡。
他们不是没想过用实验室那一套给龙洛做基因改造，可是他们不敢，龙洛身体中的诡异平衡一旦打破，谁也没有把握能控制局面。
一旦龙洛死亡，三生和他们之间协议作废，那么它数据库里珍贵的资料就再也不可能拿出来了。
这一点，九号城知道。
三生也知道。
它虽然是人工智能，没有人的感情，但是有着自己的行为逻辑和判断。
如今的它，仅剩下一团数据。
而九号城想要的东西，被创造者封锁在它的核心程序当中，一旦解锁，它自然也就数据溃散，不存在了。
所以，它不可能在协议完成之前让自己溃散。
它要等龙洛醒来，等她醒来，就能走出花房，去感受春暖花开，去感受生命璀璨……
像她的朋友们那样，去任何地方……
无论张枫如何游说，三生仍旧冰冷的重复着协议内容。
“三生，如果龙洛死了的话，就是因为你的固执！人类有句古话，叫做随机应变，你执着于当初的协议，只会害死她！”
“该死的废铁，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
气得张枫直接用异能给大屏幕轰出几个大窟窿，随后才扬长而去。
反正人工智能没有情绪，也不会生气，只要他不违反协议内容，对这个蠢货做任何事情，它都不会反抗。
当初要不是哄得这机械人签下协议，九号城想要控制住三生还得费一番功夫。
它那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造的身体，就连启用九号城杀伤力最大的武器都没办法留下丝毫印记。
这样无坚不摧的身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它却为了救自己的主人而主动让出躯壳，果然，再先进的人工智能，也不过是机器。
愚蠢，愚蠢至极！
不过想到它那坚硬到不可思议的身体，张枫还是忍不住可惜。
那根本就不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产品，如果他的制造者就是龙洛的父亲，那么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世界上籍籍无名？
张枫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巴掌大的小脸瘦得眼窝凹陷，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就算盖着被子，也能看出被子下方那形销骨立的轮廓，露出来的手腕苍白到近乎透明，皮下隐约可见乌青色的血管。
细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张枫知道，龙洛坚持不了多久了，就算是用仪器不断刺激，也无法暂停她走向死亡的速度。
他现在发愁的是，如果龙洛死了，又该怎么去躲过三生的视线，将她的面皮剥下来，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取而代之。
只是这样的行为太冒险了，万一被三生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主人，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置？
张枫大步流星地走了。
被砸坏的大屏幕滋滋作响，几个大窟窿中间爆出歪歪扭扭的电线和零件，屏幕碎片散落一地。
一片冰冷的碎片落在少女消瘦的脸颊上。
那红色的马赛色仍旧在破损的屏幕上不断闪现，机械声断断续续。
执拗而麻木。
“你好龙洛，今天是美好的一天，相信你很快就会醒来。”
她沉睡着，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所有的痛苦，听见身边所有发生的事情，她的灵魂是清醒的，可是却再也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眼睛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注入身体当中的药剂让她的心脏每一刻都被刺激着跳动，如同万箭穿心。
可是更让她难过的是，父亲留给她的三生。
那个在她的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强大的伙伴，最终还是被人类的谎言所迷惑。
她无数次在身体中哭喊，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徒劳无功。
即便睁不开眼睛，她也知道自己的三生不在了，它只剩下一团数据，永远和她一样被困在狭窄的世界里，再也不可能拥抱自由。
她一辈子都渴望走出吉祥大厦，可是没想到唯一一次离开，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连这团数据也会消失，和她一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会有任何人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女孩儿曾经和和她的机器人相依为伴。
“你好龙洛，请问你需要听一首令人愉悦的音乐吗？”
“你好龙洛，接下来将播放评分最高的一首歌曲……”
欢快的节奏响起，欢快的女声悠悠欢唱着。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
明明是活力十足的音乐，但是在这空荡的玻璃花房当中却像是生命终端的告别。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少女眼角滑落，隐入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