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影愣愣地抬起了头看着沈延川，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他……淮清他跟我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母亲是病逝的。”
沈延川听她这么说丝毫不觉得意外：“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他一向都很少向人提及。但凡有人问及他的母亲，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就淡淡说一句生病去死了……可是唯独只有一次，那天似乎是他母亲的忌日，他破天荒地喝了很多很多酒，比我还要先醉倒了，然后才念念叨叨地告诉我，他母亲其实是自杀的……至于他为什么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想我也大概知道原因。”
姜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她潜意识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可是还是不敢相信，只能怔怔地问沈延川：“为什么……他母亲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贺淮清虽然很少提及他的母亲，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姜影都能感受到，他母亲其实是很爱他的，那么爱自己孩子的一位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抛下孩子选择一个人面对死亡不可？
沈延川认真地看着她：“听他说是因为愧疚……他父亲害死了他们的挚友，他母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觉得自己有愧于那一家人，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姜影的呼吸都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沈延川叹了口气：“你跟淮清之间的事，也许我并不是知道最多内情的人。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当年那一场灾祸，贺淮清受到的苦难一点也不比你少。你们的父母辈究竟谁对谁错我无从知晓，我只知道你失去了你的父母，他其实亦是如此……你们两家当年斗到最后两败俱伤，都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根本就没有任何赢家。淮清说他从小对于贺宗骐这个父亲就没有多深的印象，可是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却付出了生命来替他赎罪，你可以想象他到底有多恨他的父亲。”
姜影颤着声哭泣，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贺淮清一个字都没有对她说过。
“很多人其实私下都在说，你跟贺淮清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在一起肯定不会长久……你们之前忽然取消婚礼，然后分开，淮清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原因。但是我猜大抵也就是因为他父亲的事……可是小影，如今淮清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今天就想替他问你一句：你觉得够了吗？他母亲已经把一条命赔给了你家，难道还要再搭上淮清的一条命，你们俩之间的账才算清吗？”
姜影疯狂摇头，泣不成声：“不是的……这些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他母亲是因为这个事情去世的，他也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我一直都没有怪过他的。他救过我的命两次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他不可以死……沈哥，我宁可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我……我根本就不希望他回来救我的……”
沈延川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也知道千错万错都不是姜影的错，只是他太害怕了，他寸步不离地坐在手术室门口这么久，既盼着贺淮清的手术赶紧结束，又担心手术灯灭，传来的会是他无法接受的死讯。
贺淮清跟他说他愿意为了救回姜影去赴死的时候，沈延川的心里都没有觉得这么煎熬过。他甚至觉得要是翟依依那颗炸弹的威力真的如她所说能够摧毁整栋别墅，他坐在直升机上看着自己的挚友被炸成碎片，兴许只会觉得他是成全了他自己。
可是翟依依那颗炸弹偏偏把两个人都炸了个半死不活，沈延川赶到现场看到那惨不忍睹的现场，看到只是半条命的贺淮清时，他既庆幸又崩溃。
他太了解贺淮清了，他能接受自己被炸死，但绝对不能接受自己被炸成一个废人。
沈延川想，就算将来贺淮清醒来之后会骂他会揍他，他也认了——他担心他今天要是再不告诉姜影这些事，恐怕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小影，他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待你应该很好。可是你呢？你真的了解贺淮清这个人，真的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他其实对经商根本就没有一点兴趣，他其实真正的爱好是建筑学，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一直都是当一名建筑师，从来都不是成为什么贺董……”
“可是摆在他面前的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他要打败他的父亲，要打败贺家所有的继承者才能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他能走到今天，可以说付出了比常人多了十倍、百倍的努力。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死心眼又一根筋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拦着他去送死吗？因为我实在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认定的人和事，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明白了……”姜影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姜影还欲再说些什么，手术室的灯忽然就熄灭了，两人都心下一惊，扶着墙站了起来。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几位穿着淡绿色手术服的医生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看着手术室门口的人问：“你们谁是家属？”
姜影赶紧走了过去，声音十分紧张：“是我！我是家属……我老公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旁边的护士们明显是认出了她，眼里都是微微吃惊的神色，随后又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眼神。
姜影和沈延川都一眼希冀地望着主刀医生。
医生缓缓摘下口罩，长达近十小时的手术让手术室里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十分疲惫。
“很抱歉，虽然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伤者的头部受到的撞击很严重，预计能醒来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先转入IcU病房观察几天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醒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姜影险些跌坐在地上，这怎么可能……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贺淮清说，要是他再也醒不过来……她该拿什么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