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为什么呢？”老妖似乎并不着急，依旧是慈眉善目，平静慈祥的反问道。
此时，苏离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方才很激动，反应很大，甚至差点说出要让眼前的前辈老妖直接收回赐下的造化。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但现在，她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真的是大不了一死吗？
不！
苏离不敢，也舍不得！
她现在可是妖神境二重天啊, 虽然搁在妖神冢之中还不算顶级，但她年轻啊，太年轻了，可谓是前所未有！
就像现在不是天武帝的对手，但假以时日呢？
所以，苏离现在想着说服眼前的这位前辈老妖了，甚至想着能不能直接拜其为师。
她很清楚眼前老妖的不凡，是尊獒根本没有资格比拟的！
人家的徒弟都是以为准仙境二斩的人族高手。
一出手就抹去她受道之后的所有隐患，甚至还赐了一场造化，让她直接迈入了妖神境二重天！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苏离抬脸，凝声说道：
“前辈于我有恩，苏离此生不忘！只是，苏离的父王和灵族皆是死在了天武帝的手上，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了，且不说放下仇恨都是不可能的，至于归顺大汉效忠天武帝，那当真是不如我直接死了算了！所以，还请前辈见谅理解……”
说完, 苏离再次俯身一叩。
她自觉此话言之凿凿句句在理, 眼前的这位前辈老妖是无法反驳的。
自古以来，杀父灭族之仇从来都是不共戴天的，若是给忘了，那还算什么？
然而……
“这样吧，小丫头，你先起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好好聊一会儿。”老妖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伸手将苏离拉了起来。
依旧是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也像是族中最亲切的老祖宗一样。
苏离受宠若惊，不过也放松了很多，因为带着感激和敬畏，所以便乖乖的听话起身，不住的点头道：
“嗯嗯，前辈于我有恩，苏离莫敢不从。”
“嗯。”老妖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苏离的手，缓缓转身看向了莫苍山山巅的方向。
昔日那里参天如云，有威严古老的道宫屹立, 是莫苍山一代方圆千里的人族朝圣之地。
可现在，那里崩塌一片，焦土赤地数百里。
“小丫头, 那里以前是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老妖指着莫苍山之巅问道。
苏离愣了愣，不明所以，道：“莫苍山啊？之前就是我天狐一族王庭所在之地！”
讲到这儿，苏离还不自禁的怒气燃起了。
但，那前辈老妖却摇了摇头，道：
“不！我问的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那……那之前是人族莫苍宗的宗庭祖地……”
“那么，丫头，你告诉我，莫苍宗呢？他们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苏离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莫苍宗去哪儿了。
只是……
该怎么回答？
“丫头，说话啊？”老妖转过脸来，依旧是慈眉善目，看着苏离笑着问道。
“回前辈，莫苍宗覆……覆灭了……”苏离吭吭哧哧。
“覆灭了？怎么覆灭的？如果老头子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一尊底蕴万年的修真大宗，门人弟子数十万之多啊！”老妖又道。
苏离再一次的沉默，低着头。
但片刻之后，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间抬脸直腰，理直气壮，道：
“没错，前辈，莫苍宗就是覆灭了我天狐族的手上！但……但那又怎么样？妖灵一族和人族自古以来就势不两立，所以就注定了不可调和，莫苍宗之所以会覆灭，那是因为他们太弱！”
老妖前辈还没有说话，一边的胡小玲听不下去了。
“太弱了？太弱了就活该被你们覆灭了吗？那好，现在你们天狐族覆灭了，那也是活该！既然是活该，那你就认啊！搞什么苦大仇深，好似谁对不起你似得，哼！”胡小玲冷哼。
这话呛得苏离无法辩驳，却又恼怒的厉害。
之前她不敢招惹胡小玲，那是因为自知打不过，但现在自己也是妖神境二重天的存在，不知不觉中底气就足了。
所以，苏离狠狠的瞪了胡小玲一眼。
这一瞪不要紧，本来只是冷不丁的插一嘴的胡小玲顿时来劲儿，叉着腰，看着苏离，直接笑了。
“我还以为你这只小狐狸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从骚臭味儿！怎么？被我师尊赐了一场造化，变得强了，给你脸了，现在都敢瞪我？不服气是吧？来！出手啊！”
胡小玲不依不饶。
甚至直接要苏离出手斗战。
苏离心里是不服气，但也不敢真的应战。
虽说境界相当，但她自己是怎么迈入妖神二重天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还不是胡小玲的对手，至少现在还不是！
“呦？不敢了是吧？也对，毕竟是别人给的修为，咋用都不知道呢！”
“呵呵……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这只骚狐狸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口口声声的说要报仇，不答应我师尊的要求，那好啊，把我师尊赐的造化还回来啊，就你那个底子根基，给你灌妖神境一重天的道行那就是要你的命！”
“嗷，你们天狐族灭我人族大宗就可以，天狐族灭你天狐族就不可以了？真是笑话！”
胡小玲牙尖嘴利的，骂的苏离面红耳赤，一点儿都没法反驳。
最后还是那老妖前辈咳嗦了一声，解了围。
但！
老妖前辈也没有说胡小玲什么。
只是看着苏离，依旧是问道：
“丫头，按你的说话，天狐族被大汉灭了，也只是因为你们太弱了，不是吗？”
“前辈，你……你这么说也行，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么说吧，前辈，因为天狐族灭了莫苍宗，所以大汉灭了天狐族，那我身为天狐族唯一幸存后人，我要做的是不是去灭了大汉来为天狐族报仇？”
苏离讲到这儿，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又有理了，顿时又多了几分底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妖前辈轻叹摇头。
苏离还以为自己占着理了，因为前辈老妖是无话可说了，于是乎，得寸进尺，反倒劝了起来，道：
“前辈，你也是妖灵出身！现在大汉天武帝启用天刀天剑，几乎是把整个妖庭麾下的诸王族都覆灭了，数千万的妖灵死在了他的手上，当今尊上更是被迫回迁南天域，妖灵一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啊！”
这话一出，那老妖前辈愣住了。
边上的胡小玲更是圆瞪着双眼，都惊呆了啊。
“哈哈……哈哈哈……”老妖大笑。
依旧是摇头，大笑着摇头。
只是，再看苏离的眼神却是多了几分失望。
胡小玲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妖直接摆手示意住嘴了。
老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而后长叹了一口气，道：
“丫头啊，天武帝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这个中土普天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这样吧，老头子我给你讲讲汉土的事情吧……”
“汉土？哪个汉土？前辈说的，莫不是大汉起源的那个南苍域孤岛汉土？”苏离反问道。
她没有感觉到老妖对她的失望。
相反，她现在很激动，很兴奋，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说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妖前辈为妖灵一族而战！
“对！就是那个汉土，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灵气绝灭，却似乎更像是一个微缩的中土世界！”
“那里有人族，也有妖灵一族，历史或许不太久远，但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头，妖灵一族都是被囚禁在一个叫做南疆的苦热之地。”
“那里也和这里一样，人族和妖灵一族不共戴天，一方总是要灭了另一方，周而复始，冤冤相报。”
“但知道有一天，汉土的人族出现了一位新的帝主，南疆的妖灵一族出现了一位很特别的少族王……”
讲到这儿，老妖缓缓转身，看着苏离。
苏离紧锁眉头。
其实这些她也是了知一二的。
那位新的帝主就是天武帝，还有那位很特别的少族王，更是和苏离同出一脉，皆是天狐出身，叫苏九婈！
汉土确实很特别，那里人族和妖灵共融与人间！
“前辈，你……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该不是……是觉得中土世界也能像汉土那样吧？”苏离大概明白了那老妖想要说什么了，下意识的反问道。
“怎么就不能？”老妖反问。
这下，苏离怔住了，无话可说！
怎么就不能呢？
“不是……”
“不是什么？”
“前辈，我……”
“你怎么了？”
“我……”
苏离再次无言。
但那老妖前辈却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苏离！
苏离看着老妖前辈的眼睛，突然间，似乎在那一双老眼之中看到了一抹期待之色……
期待？
为什么会是期待？
苏九婈……
苏离……
都是天狐一族！
难道说……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离拼命摇头。
“怎么不可能？”那老妖再问，只是眼中的期待变得少了，之前的失望变得多了。
“前辈，我现在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了！我不是苏九婈，这里也不是汉土！另外，就在昨夜，大汉在一夜之间覆灭上百王族，上千万妖灵就此丧命，此仇不可调解不共戴天！”苏离咬牙切齿！
然而。
这话一出。
那老妖似乎是彻底失望了。
摇了摇头，而后，语气也彻底的冷了下来。
“大汉一夜直接抹杀千万妖灵，那么，在这过去的几年里头，妖灵一族又屠害了多少东天域人族呢？”
“不可调解不共戴天？所以，以你的意思是，中土世界的终局就有一个了？必须一方彻底灭族才行？”
“若汉土南疆苏九婈如你一般，以大汉的国力，天刀天剑洗地南疆，那里还有妖灵一族可言吗？”
“小丫头，你太让老头子我失望了！”
老妖言罢，长叹了一口气。
这话很重。
让苏离心头震骇。
但是，她依旧是不明白了。
为什么妖灵出身的前辈却偏要为人族说话？
“前辈，你……你的意思是，妖灵一族就必须向人族低头吗？必须委曲求全才有出路吗？难道说，这一战就注定了妖灵一族必败吗？还有，前辈你可知，我妖灵一族本来就是九州星的主宰，是人族，人族抢夺属于我们的一切，还将我们囚禁在南天域三万多年啊！！”苏离歇斯底里。
胡小玲一看这样子，暴脾气又来了，气势一出，就要动手。
不过还是老妖前辈摆手止住。
老妖前辈摇头，不停的摇头，越来越失望了。
许久之后，老妖轻叹道:“老头子我活了太久了太久了，应该说是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苏离不说话。
她依旧是觉得自己有理。
“妖灵一族让老头子很失望，就像现在，就像你！”
“没错，曾经的妖灵一族确实九州主宰，但人族的崛起是不可阻挡的，那是历史的选择，是也是大世演变的必然。”
“数万年来，老头子我就活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去对抗大世演变的必然，因为那样，只会造成罪孽深重的惨剧！”
“妖灵一族主宰不了这个世界的，不是不行，只是有更好的选择，那个选择便是人族！”
“这一战演变到现在，人族东天域变成烈狱，而今，妖灵一族也是如此，若是再继续下来，一方灭族，另一方也几乎如此，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头子我很喜欢汉土，妖灵和人族共融，那是老头子我活了数万年想都不敢想的局面啊，可在那里，就是发生了，甚至人族和妖族相恋，组建家庭，相亲相爱……”
老妖说到这儿，顿了顿。
看得出来，他对于汉土是真的向往啊。
边上，苏离听着看着，也似乎有些动容了。
而这时。
老妖转身，看着苏离，眼中尽是失望，道：
“你知道吗？妖族也好，人族也罢，千千万万，不是只有你们这王族子弟，也不是只有修真之人，更多的、数不清的还是那些最平凡最普通的凡人和凡妖，短短一生，所求无多，能平安喜乐和睦家亲便是莫大的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