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严被李根顶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心口难受。
他有心想找李根麻烦，但是国营饭店里，却少不得他。
他理所当然地转移视线，将目光放在苏清风的身上。
苏清风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临时工。
哪怕这个临时工的做菜手艺再好，也只能任他拿捏。
更别说苏清风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小子。
在对他说话的时候，曹严的口气可没那么和善。
只见他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
“李师傅劳苦功高，来的晚点，也就算了。怎么小苏师傅这么晚才到呢？是对工作不满意，还是……对我不满意啊？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很难让我认为你的工作……可以转正啊。”
见苏清风不说话，曹严嘴角微微勾起，“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小苏师傅，不是我说，自从你来到了我们店里，给我们带来了多少麻烦？”
“你惹出麻烦以后，拍拍屁股，就跑到省城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这个点才来上班。唉，你这真是……我想替你辩解，都没法辩解啊。”
曹严说话口气好像在替苏清风惋惜，但是再配合上他带笑的眼神。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陈美兰原本在小窗口那边拨弄指甲，听到这话，就连她心中都来火气。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没想到苏清风比他还快了一步。
“曹经理啥意思？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弯弯绕绕的话。你就是不想让我干了，是吗？”
曹经理听到这话，顿时就乐了。
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啊。
只不过是稍微激了一激，就气得失去了理智。
刚好如今有了正经的理由……
曹经理想到何前进许下的好处，眼底笑意愈发浓郁。
他抬了抬下巴，“就算我真不让伱干了，你又能怎么样？”
苏清风看了曹经理一眼，龇出一口大白牙，乐道：
“得！那我就去其它地方干活。我也祝国营饭店，能在曹经理的管辖下，越来越好！”
甩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苏清风转身就走。
七十年代，一个八级厨师，难不成还真能饿死？
笑话！
这年头，是凭手艺吃饭的！
看着苏清风挎着小包，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
李根把别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点燃后，微微吸了一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曹经理傻眼了。
虽然最后结果一样，但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不对？
明明是他先找事的，为啥他总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皱眉思忖着。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突然咯噔一下。
苏清风这小子……不会跑钢厂食堂里去干活吧？
但很快，曹经理就晃了晃脑袋，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
现在钢厂内部都盯着食堂空出来的岗位，只是周大炮那边一直不松口。
苏清风又没啥关系，凭啥可以混进去呢？
倒是陈美兰和林明亮两人，像是猜到了什么，看向彼此的时候，挤眉弄眼的。
倒不是不担心。
而是确定，李根已经替苏清风找好退路了。
否则他哪能这么优哉游哉地抽烟？
这一次对局，还是李师傅略胜一筹啊。
……
钢厂大门口。
门口的老大爷晒着太阳，半眯着眼，在那打着盹。
苏清风连喊了好几声“大爷”，那老头才慢悠悠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瞅了苏清风一眼，慢悠悠说了一句，“外人不能进。”
苏清风没说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递给看门的老大爷。
老大爷眼睛一亮。
哟。
还是大前门。
这小子有点花头。
老大爷娴熟地接过烟，苏清风又顺其自然地递给他一封介绍信，看着上面的签名，老大爷心里有些犯嘀咕。
周大炮？
这人咋和周大炮有关系？
他有些摸不清底细，连带着对苏清风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只是碍于职位，还是不免多问一句，“小同志，你跑钢厂是来做啥的？”
这俊秀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高中生哩。
苏清风掏出火柴盒，伸手在上面一划，给老大爷点上火，才道：
“我原来是国营饭店的二灶，周师傅这次养病，他推荐我来钢厂食堂掌勺。”
老大爷来兴致了。
“你就是那个国营饭店的二灶啊。我可是听厂里好多小年轻说，外面饭店来了个新的大师傅，炒菜调味很有一手，结果后来却不见了。原来是你小子啊。”
苏清风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真实了点。
作为一个厨师，食客对于他的认可，比什么马屁都好使。
老大爷干脆起身，领着苏清风到劳资科报到。
别看现在只是七十年代，但是很多国营大厂，尤其是像钢铁厂这样的大厂，厂内资源分工明确。
像什么分厂委，工会，生产部，财务部，论起细分的程度，丝毫不逊色后世。
老大爷走进办公室的刹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见了，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哟，孙大爷，您怎么有闲心跑咱们这儿来了。”
孙大爷笑呵呵地摸了摸耳后的烟，“有个小伙子来报道，我看他人生地不熟的，帮忙带一路。”
新来的小伙子？
眼镜男有一瞬间的怔愣。
最近厂里可没有招新，哪来的小伙子出来报道？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苏清风，伸出一只手，“介绍信有吗？”
苏清风递了上去。
眼镜男翻开一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连带着看苏清风的眼神都变了。
这家伙……来头挺大啊！
居然能够说服周大炮那个牛脾气，让他临时顶替周大炮的位置。
想着，眼镜男的态度不免又和善了些。
“你的八级厨师证，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你放心，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验明一下。”
苏清风爽快地掏出来。
这个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人力资源部里的不少干事，都悄悄抬眼打量苏清风。
这大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等到眼镜男敲下印章后，这临时工的手续，才算是办完。
苏清风趁人不注意，给眼镜男和孙大爷，怀里都塞了七八颗奶糖。
握在手里，刚好就是一把的量。
眼镜男在收到东西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要推拒，结果看到大白兔奶糖的包装……
他神色一敛，不动声色地将糖揣进自己的裤兜。
唉。
实在是这新来的小师傅，给的太多了啊。
算了算了，以后厂子里照看着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