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找到楚平阳商量这事。
楚平阳也深知这一次网络瘫痪给他们计划带来的诸多不便到现在都还没解决，索性便道：“那就让他出来吧，你让技术部门那边去进行一下唤醒，毕竟也关了那么久了，068是他制作出来的，他或许有办法解决。”
“要不是知道068被格式化了，轮得到他出手？”
“老钱，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稍稍透露一下那个人的消息，不然依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出手。”楚平阳面色冷峻。
“你确定透出那个人的消息之后，他不会气得醒过来发疯然后撂挑子不干吗？”钱觅彦嗤之以鼻。
“我了解他，老钱，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毕竟流着我的血，在有些方面，他和我一样。”
楚松良的确在某些方面和他的父亲一样，比如情深。
他的父亲对自己的初恋用情至深，甚至不惜触犯律法与伦理，造出能够输入记忆数据的仿生人，也要让初恋的生命得到延续。
要是楚松良知道，自己再不出手，林北的遗体就会被他们毁掉，他一定会出手的。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他会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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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平阳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又道：“记得带上小林去看他。”
钱觅彦不由咋舌，毕竟楚平阳这对待自己亲儿子的方式，像极了去折磨仇人。
他当年趟这趟浑水，为的就只是名利和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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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密档案室，密室。
钱觅彦又一次出现在了密室门口，负责观察的研究员见他到来，有些疑惑：“钱博士，您怎么来了？”
钱觅彦道：“楚院士让我带里面那位的爱人来看看他。”
研究员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替他打开了门。
跟在钱觅彦身后推着一辆推车的男人面容普通，一言不发，紧跟着钱觅彦走进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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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牢牢禁锢住的人抬了抬自己的手腕，铁链贴地，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醒了？”钱觅彦明知故问。
那人憔悴的面容中透着一丝讥讽：“怎么，你们终于也坚持不住了吗？”
钱觅彦倒是没有多费口舌：“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次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钱博士，您原来还知道交易啊。”
“你爱人的遗体，换修复被068搞垮的网络。”钱觅彦直接道。
男人将盖着白布的推车推到钱觅彦身边，气氛压抑至极点。
“……你连死人都不放过。”那人气急，在他想发怒的时候却狠狠地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我答应你们，但你们，也得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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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诚意？”钱觅彦道。
“我要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林北。”
“呵……”钱觅彦不屑地嗤笑，“都过去两年多了，你觉得里面的还会是一具完好的尸体？”
“我记得我还没有穷到连定期保养他遗体的钱都出不起，我明明都已经直接预付了五十年的费用，你现在跟我说他的遗体不完整，是想告诉我别掺和你们的事情吗？”楚松良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钱觅彦果然不再说什么，直接就让手下把林北的遗体展现给楚松良看。
在楚松良看见遗体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垂下了眼眸，道：“……拿电脑来。”
现在虽然没有网，但是至少还有电。
在阴暗的密室里，楚松良面对着三片光屏，本想直接按照记忆里所储存的068的代码快速输入，但这样太慢了，于是他道：“能去我家把我书房的电脑拿过来吗？”
钱觅彦挑眉，身后跟着他的男人立刻就出去了，5分钟后，楚松良看着自己阔别已久的电脑，道：“都早早准备好了，怎么不一开始就拿给我用？”
“有一个068来闹就够了，再多你一个，我们可消受不起。”钱觅彦道。
他轻笑一声：“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只有他最清楚，068自己具备的思考能力与他无关，全都是林北交给068的能力，他最多能让068出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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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让31世纪的网络恢复，只要068出现就够了。
他已经通过068的内部数据联系上了他，接下来只要再给068安排一个载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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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浏览了一遍自己电脑上关于068那部分的原始代码，转头道：“我家里那台显示仪你们应该也带过来了吧。”
钱觅彦吩咐：“兰恩，去我办公室拿给他。”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暗芒，顺从地退了出去。
“您二位可真是把我家搜刮得挺干净。”
“年轻人，这叫谨慎。”
“是么？”楚松良勾唇笑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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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恩将显示仪拿过来之后，楚松良直接从显示仪的底部抠出了一枚芯片，钱觅彦没有上手去拿，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在搜刮完他家的东西之后还都逐一拆开来检查了一遍，无非就是为了找到曾经林北AI情感学习模块。
但是他们翻箱倒柜甚至查询了每一封和他们相关有的邮件以及聊天记录，估计都找不到拿AI情感学习模块代码的只言片语。
他只是把这个情感学习模块，塞进了068的原始数据库里，加之他还塞入了林北的记忆芯片，才让068一开始像林北的仿生AI一般存在他的身边，待到他留下的紧急预案将068格式化，那么存在于068体内的情感学习模块才会真正运作起来。
这至少能保证068在将来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虽然没有实体，但起码不会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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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恩将显示仪带给楚松良后便退出了这个密室，去往一个他在不久前就和068约好的地方。
楚松良将芯片放到电脑的读取器上，不一会儿便显现出了他曾经给068做出来的虚拟形象——那是和林北几乎一样的的样貌。
那一瞬间他有些慌神，“林北”借着显示仪显现出来的影像与他相望，仿佛他们还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电脑里068的原始数据立刻占据了这个载体，068睁开了眼睛，身上的样貌也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一张与林北的清冷矜贵完全不同的脸，一头银发的少年虚虚站在显示以上，穿着燕尾服，冲他行了一礼，道：“教授，有什么吩咐？”
“收到，已执行。”
“另外，检测到您正处于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阶段，已为您开启保护模式。”
068清透的蓝色眼眸中闪过一道道数据的光，他的面前骤然出现一大片光屏，显示着各个地区的网络现状——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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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数据修复进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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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彦却在听到068那句“保护模式”的时候下意识看向四周，在确保没出什么意外状况之后，悄悄挥了挥手，示意人将枪对准楚松良。
只要网络恢复了，楚松良也就没用了。
反正楚平阳也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儿子，没必要留着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祸患，免得坏了他们将来的好日子。
楚松良看着068不断地修复着网络数据，他对钱觅彦道：“网络已经在修复了，只要没有人打扰中断，最后肯定是没问题的，能让我再看他一眼吗？”
钱觅彦让人将推车往楚松良身前推进，又一次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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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那被穿梭机炸毁的身躯其实早已残破不堪，后脑的撞击伤几乎差点把林北的面容毁掉，但好在的是，31世纪的死者身躯恢复技术做的不错，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恢复林北的伤口。
他的爱人，最终还是没能与他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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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的锁链早已在要敲打键盘的时候被人取下，他现在也已经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被铁链磨破的皮肤渗着血，手却依旧轻柔地抚上林北那已经苍白了两三年的面庞。
他已经知道林北是仿生人后代的事情了，如果可以，他也想给林北另寻一副躯体，但是，那苏醒过来的人，还会是他的林北吗？
尽管有着和林北一模一样的境遇，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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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数据恢复进度：67%】
【网络数据恢复进度：83%】
【网络数据恢复进度：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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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去思考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失去了，再也无法拥有了。
只有拥有过后的失去才最让人痛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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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清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林北的脸上。
“抱歉，没能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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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数据恢复进度：98%】
【网络数据恢复进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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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密室智控的的亮起，整个研究院的网络乃至整个世界的网络都在一瞬间恢复。
安了消音器的枪在这一瞬间扣下扳机，子弹穿过楚松良的胸膛，终结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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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是完成，也是1。是结束，也是开始。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所有的显示屏上都立刻显现出钱觅彦和楚平阳等人做过的恶事：故意制造意外事故、骗取濒临死亡的人的躯体、非法生产仿生人并用其获利、非法囚禁……
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都把证据链和时间标的清清楚楚，以及最新的一件——囚禁威胁并杀害全球知名人工智能领域教授楚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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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院此刻被联盟的警方包围，钱觅彦、楚平阳等一众人，不论在世界各地，都被陆续被逮捕。
仿生人禁令随即下达，现今生活中的仿生人也在联盟的组织下，去认领自己原本的躯体，或去注册自己仿生人的身份，生命和人格是不允许被替代的，不论是鸠占鹊巢还是生者的念想，都不允许被替代。
楚松良的心脏被子弹打穿，但是在31世纪的医生看来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他被囚禁两年多，就算用克隆仪将他的心脏换掉，他身体的自愈系统也不一定能发挥作用，让他苏醒。
所以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植物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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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被联盟的人专门安排的去处，鉴于他之前把31世纪的网络搞崩这件事，联盟本想让他去吃一颗子弹了事，但这AI也不是人啊，要是再把068格式化，万一惹毛了他，他又反手给他们的网络安上一个电子炸弹可怎么整？
这次可没有第二个楚松良能再拦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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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的人于是便带他去见了已经成为植物人半个多月的楚松良。
068问身边的联盟警官：“楚教授他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医生说理论上是可以的。”
068道：“其实，林研究员有让我给他带过一句话，我过不久就要离开，我想，这句话是时候留给他了，就怕他听不见。”
“所以你今天才跟我过来见他？”
“是的，警官。您能给我留下和他独处的空间吗？”068问道。
联盟警官很快便离开了。
068的虚拟影像此时已经进化到了只要有网络就能呈现，甚至不需要投影仪作为载体，只是没有实体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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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近楚松良的耳边，低声道：“阿良，再装睡的话，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的形象在凑近楚松良的一瞬间变成了林北的模样。
“068过不久就要回去了，虽然我现在并不是原来的林北，但是我想，如果我是原来的我，我还会对你说这些话，我走后，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生活，不论是走不出过去阴霾的生活，还是迎接美好未来的明天，我都无权干涉。被困在过去的人不可悲，走出阴霾的人也不心大，他们只是有自己的选择。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找任何一个人代替我，虽然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但你曾经是这么给我这样的身份定位的。”
“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我们，谁都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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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人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像是要冲破什么桎梏去见谁最后一面，但眼睛却总也睁不开来。
“这是不是你说的，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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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下一刻与楚松良拉开了一些距离，恢复成了原来的银发模样。
他自语道：“再靠那么近，充电器知道了又要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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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床上的人，又道：“再见。”
-正文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