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恢复高考后，很多高校之间调整幅度很大。
有些高校恢复了旧称，有些干脆重新起了个名字，黄老师所知道的信息也是有限。
他把他知道的说了个大概，接下来就是看各位学生自个儿的选择了。
“你们回去后，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填好志愿后，30号交上来，记得信封上是回邮地址，你们家里的地址要是不详细，或者怕丢了，可以写你们父母单位地址，这个可不能搞错了。”
“下个月1号到8号，县里设立了体检站，就在县医院，你们记得去体检，等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还要去办理‘户口迁移证’跟‘粮油关系转移证明’，这些都办好了，你们还得记得把当月粮油票给换成全国粮票，新学校要用的。”
30号也是高中毕业生回校拿毕业证与毕业合照的日子。
黄老师看了看教室里的七名学生，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两份报纸就放在这里，大家传看一下，谁最后一个离开，记得把教室门窗给关上。”
他转身离开了。
教室里顿时一阵喧哗，“班长，你报哪个学校？”问话的是那位考上本科的住校生。
“大概会选师范类，不过还是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你呢？”李明反问道。
“我也想选师范类，出来就当老师。”住校生说道：“我爸妈没文化，填报志愿，我自己想好了就行。”
秋火明看了李明一眼，什么时候他的志愿变成了师范类？这家伙有点问题……
顾晓然戳了戳秋火明，“你看清大这三个专业，我选哪个好？”
秋火明看了一眼，‘无线电电子学系’、‘精密仪器及机械制造系’跟电机系新设立的“生物医学工程与仪器”专业。
秋火明指着最后一个专业说道：“这个专业是新成立的，恐怕招生的人数很少……”
顾晓然眉头一挑，“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那倒不是，主要看你自己，你对哪个专业的前景更加看好，更重要的是，你更喜欢哪个？爱好也很重要。”
顾晓然指着最后一个说道：“这个我有些兴趣，但是不了解，回头我问问我叔叔，如果说前景更看好的话，那就是第一个。”
秋火明点点头，“我对这个系也有点兴趣。”
国内百废待兴，无线电电子学系，是能最快看到成果的，国内的工学基础薄弱，一步跨的太大并不适合当前情况。
他很了解自己，目前自身的强大，只是基于他了解历史，加上匪夷所思的记忆力。
对于研究学术，他这性格并不适合。
李明跟住校生聊好后，又记录了几个有兴趣的信息后站了起来，“哥几个，走了吧？30号早点来，我们再合计合计。”
顾晓然点点头，“行，反正都得回去打听一下，走吧。”
住校生也说了一句，“那我30号也早些来。”
李明点点头，“这是大事情，可都要考虑清楚了。”
丁宇笑得见牙不见眼，“行，走吧，回去也让我妈也高兴一回。”
顾晓然拿起草帽看着秋火明说道：“你要么送送我？这天太热，我懒得往回走了。”
“行啊，话说，你那车咋还不修？”
“没车咯，送给我堂妹了。”顾晓然无奈地说道。
丁宇摸了摸后脑勺，“要不要我护送？”
“得了吧你，你护送我回家吧。”李明一巴掌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往外轰。
秋火明站直了身子，跟顾晓然一前一后出了班级大门。
教室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去了。
秋火明取了车子，跟顾晓然并肩走在校园里。
“等将来有钱了，我要给母校捐一笔钱，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给寒门学子发奖学金。”秋火明看着破败的校园说道。
“志向可嘉，以你的能力，这应该不难办到。”
顾晓然的眉眼恬淡，“等你到了新的学校，记得给我写信，还有，新发表的那些小说记得拿给我看……”
“那得收费了，放心，我给你打个八折。”秋火明笑嘻嘻地跨上车，校门口外，人影稀疏，只有一位热的不停拉扯衣领扇风的保安，江主任不见踪影。
“上车吧。”
顾晓然斜坐在车后，车子轻轻一震，“坐好了，出发吧。”
秋火明脚下用力一踩，车子朝前驶去。
“你写得诗呢？你一直藏着掖着的，咱这革命情谊，你再瞒着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晓然坐在后座，脸色有些发烫，也不知道是阳光太过于热烈，还是这话说得。
她把草帽戴好，“那行吧，我就读一遍给你听，但是你不能够笑话我！”
“保证不笑，来来来，莪洗耳恭听。”
“曾经
笑颜如花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感慨年华
如今
年华已去
才知道
曾经
笑颜如花。”
顾晓然的声音清脆，一首《无题》朗诵下来，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顾晓然戳了戳他的后背，“好歹给个评语啊！”
“我屏住笑呢！”秋火明带着笑意说道：“是你逗我的啊，不是我的错。”
“真的写得不好吗？”顾晓然眉头一皱。
“写得好，真的好，就是你写这诗的时候，才16、7岁吧，咋想得出来，啥年华已去……”秋火明一想到小姑娘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就叫做想象力！”顾晓然嘟着嘴，头一次觉得秋火明有些可恶。
“也对，是我局限了，我写武侠小说也是拼的想象力，你诗写得好，继续写啊，我们互勉。”
“那……那我以后试着再写一些吧。”
顾晓然看着阳光照耀下的西门街道，一时间有些怔忪，这里她只待了小半年，却像是待了很久一样。
“等你们大学放假，可以来南方找我玩，我带你去海边……”秋火明脑海里浮现出记忆里的那片大海。
“还可以吃海鲜，沙滩上的细沙很软，赤着脚踩上去，就跟踩在云朵上一样……”
“噗呲”顾晓然笑道：“说得就好像你去过一样，我可听陈阿姨说过了，你最远就只去过省城。”
“她不了解情况，我去过大海边的……”
“你偷偷去的吗？”顾晓然信以为真。
“嗯，偷偷去的，梦里……梦里什么都有。”
话音一落，秋火明的后腰传来一阵痛意，顾晓然收回手，“对不住了，手滑了一下……”
等送她到家，秋火明在回家的路上，就知道自己父母大概已经严阵以待了。
果不其然。
今天父母都在客厅里，刚刚还在小声说着什么，见他回来，都停止了。
陈素娘先是看了看他的脸色，接着说道：“看你这一头的汗，喝点凉白开。”
她把茶杯递了过来。
秋火明一口喝了一大半，这才把成绩单拍在桌面上，笑嘻嘻地说道：“我说过，给你们拿一个理科状元回来。”
秋建设一把拿起成绩单，“真的是理科状元？”
“如假包换，省日报今天还有记者来给我拍照了呢！”
陈素娘揉了揉眼睛，挤出一句话，“中午想吃啥，妈给你做。”
房间里，大妹走了出来，“我就知道哥能考得好，爸还不信。”
秋建设这才缓了过来，“谁说我不信的，火明这读书的劲儿像我！当年我为了上初中，每天要走十几里山路到镇子上去，后来想考城里的高中，连夜赶路，跟你爷爷挑着稻箩，往城里赶……”
眼看着秋建设的忆苦思甜就要没完没了了，陈素娘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老秋，走，把爷爷他们都请到家里来，一起吃个便饭。”
秋建设放下成绩单，“让火明去请他们，爷爷见到他高兴。”
“行，我现在就去。”
秋火明把成绩单还有拿回来的填报志愿的表格都收拾好，又重新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
“哥，我陪你一起去吧。”大妹推开纱门出来说道。
“外面晒，你别去了。”秋火明朝着她挤了下眼睛，压低声音说道：“等我回来买棒冰吃……”
大妹笑着点点头，退到一边。
顶着烈日，秋火明往煤炭厂的方向赶去。
进了职工大院，七弯八绕就到了最里侧的房子院子门口。
院门是开着的，今天礼拜天，三姑也在家，还没进院子门，就听到三姑那大嗓门在喊，“小萍，去打瓶酱油回来。”
厨房间有烟气飘出来，看样子已经在做饭了。
秋火明推着车进了院子，喊了一嗓子，“三姑！”
“哎，火明来了。”
三姑系着围裙，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头发剪成当下流行的运动头，看着显得脸更加的圆润了。
“进来，进来。”她推开厨房的纱门招呼道。
“三姑你别做饭了，我妈要请吃饭，爷爷奶奶还有二叔呢？”
“里屋呢，你去看看，我这赶紧把火熄了。”
三姑说完缩回厨房，去灶台那边去熄火了。
这会儿小萍才赤着脚走了出来，“哥哥好。”
难得她第一次主动喊人，秋火明立即回应道：“小萍真乖。”
爷爷听到动静，摇着蒲扇晃了出来，“火明来了，进来坐。”
“爷爷，收拾一下到我家吃饭，我妈今天请吃饭。”
“好好，为啥事请吃饭啊？”爷爷停下摇蒲扇的手问道。
“我考上大学了！”秋火明咧开嘴笑嘻嘻地回答道。
“嘿，我老秋家祖坟冒青烟了！”爷爷当即转身嚷嚷道：“老婆子，老婆子，走，咱今天去建设那吃饭。”
奶奶从旁边那屋走了出来，手里端着脸盆，脸盆里是脏衣服，“这大喜事啊，等等，我把这衣服给泡了。”
“二叔他？”秋火明有些迟疑地问道。
奶奶的模样跟三姑不一样，她身材瘦小，早年因为住在山里，缺乏碘，二十年前脖子就开始变粗了，眼下脖子上像是挂了一道肉瘤，听说只能用手术切割，她打死都不肯，就这样，跟着粗脖子病一起共存。
除了粗脖子，她的身体其他指标倒是极为正常。
她跟爷爷属于老夫老妻了，对彼此的容貌已经见怪不怪，两个人同甘共苦过来，感情很深厚。
“擦了身子，睡下了，等我们回来给他带点吃的就行，这大热天的，就不要让他跟着咱们出门了。”奶奶边走边说道。
院子里有水槽，她要把衣服拿过去浸泡。
爷爷点点头，“好，不出门遭罪。”
这种老式的住宅，天花板高，这大夏天的，开着门窗，反而比秋火明家的平房要凉快很多。
那边小萍已经知道了她不用出门打酱油了，立即高兴了起来。
“小萍跟我走，三姑你带着爷爷、奶奶走？”秋火明提议道。
“行，小萍，你跟火明哥哥的车子到舅舅家去。”三姑蹲下腰，给小云套上凉鞋，“你这孩子，出门记得穿鞋，你当这是咱乡下啊，这里路上有钉子……”
“噢，知道了。”小萍看上去比刚来那会儿要开朗很多。
秋火明先把她抱上车，这才踢开支架，把车子推出院子。
大夏天的，柏油马路已经被晒软了，车子经过，将马路压出一道道车辙。
赤着脚踩上去，软哒哒地还会烫脚。
“哥哥，红霜姐姐在家吗？”
“在，下午让她带你去看电视……”
“是会动的小人吗？”
“还会飞呢。”
秋火明听着她的童言稚语，心情很是愉快。
两个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口，那只黄狗已经长成成年狗体型了，此刻耷拉着脑袋，躲在阴影处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看到秋火明骑着车进来，尾巴随意地摆动了一下，连站起来的意愿都没有。
“阿黄。”小萍惊喜地叫道。
黄狗听到它的名字，这才勉为其难地撑着前爪坐了起来。
小妹刚好从小云家出来，一眼看到秋火明立即就嚷嚷了起来，“哥，哥……”
“别叫，我听到了。”秋火明一脚支停车子。
她这才看到后座的小萍。
立即跑了过来，“小萍妹妹，你怎么来了。”
小萍从后座跳了下去，“红霜姐姐，我来找你玩。”
“行，红霜你带她去玩，一会儿吃饭别忘了，我把她交给你了。”秋火明吩咐道。
“好嘞，小萍你过来，我带你去认识阿黄。”
秋火明刚驶离的车子迅速再次停下，“回来！红霜你给我回来！”
阿黄跟红霜熟悉，跟小萍可不熟，这要是一口咬下去，那可就大件事了。
不一会儿，她们一前一后，坐着秋火明的车回到了巷子口。
这里树荫多，地上斑驳着日影。
“行了，你们就在这附近玩，要不红霜你带小萍妹妹去认识一下芦花鸡？”秋火明在这里把她们俩放了下来。
红霜立即表情振奋起来，一把拉住小萍的手，“我的芦花鸡可聪明了，你跟我来。”
秋火明这才放下心来，自家的院子门是大开的，可以看到厨房间，透过纱门，隐约看到陈素娘正站在里面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