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几个人约了明天一起早饭，平时蹭秋火明的饭比较多，特别是陈西，他大概早就想回请一番了。
眼下刚好有这个契机。
秋火明也不推辞，有来有往的友谊才能长久。
他原本以为自己回来的晚，是没有热水的，谁知道一掂起水瓶，里面竟然是满当当的热水。
“我顺手给你的也打了……”陈西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顺手，分明就是特意，我没抢赢他。”杨时军憨厚地说道：“班长，你再不去洗澡，灯要灭了……”
话音一落，钨丝灯“兹拉”一声后，室内漆黑，走廊里传来几声惊呼……
是那些走到半道上突然眼前一黑的学生们。
过了片刻，宿舍里众人的眼里适应了暗色，窗户外的光才映照了部分进来。
文元义拿出手电筒，刚想递给秋火明，只见他已经端着脸盆，提着暖水瓶出了门，宿舍门“啪嗒”一声合上了。
少年人有些失落，大概觉得自己被这些大哥们给撇下了，刚爬上了床，下铺的杨时军说话了，“小蚊子，也有你的份，明天早点起来，别赖床……”
文元义闻言，立即应道：“好嘞。”刚刚升起的失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秋火明趁着这点光，摸着黑去水房洗了一番。
翌日一早，宿舍里的几个人，拎着热水瓶，嬉笑着，去食堂抢第一锅粥。
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秋火明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不是第一锅粥，但是来的早，桌面干净整齐倒是真的。
郑永强伤了人，食堂不让他来做事了，换了位年轻的新生，腼腆又勤快，看得出来，食堂里的几个阿姨对他很是照顾。
吃了饭，他先打了热水，帮几个室友将他们的热水瓶一起带回宿舍，他们直接从食堂出发，去上早课了。
秋火明回到宿舍，他装了两本专业课本扔进书包，拿了那封要给徐老师的信也塞了进去。
将昨天晾干的衣服收进厨里，厨门打开，一股幽香袭来，甚是好闻。
他看了眼，依旧放在原处的，土布包裹的沉香，干脆这个礼拜天跟师傅、老金他们见面的时候，一并送给他们得了。
自己也没那雅兴玩这些东西，给他们也算是投其所好，许琅大概是没兴趣要的，不过老金肯定会喜欢。
他关上厨门，背着书包出了宿舍，先去一号楼去找徐老师。
到了系办公室，徐老师正坐在书桌旁抄写着文案，一抬头见他进来，嘴里问了一声：“今天不用去‘广交会’？”
“不是，昨天遇到一个叫孙梓羽的技术员，让我给你送一封信，是一些实验室的数据……”秋火明摸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徐老师当面打开来扫了几眼，也没认真看，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说道：“上回跟你说过的，我跟三厂的技术部门有来往，等你空了，找一天我带你去他们的实验室看看……”
“我们正在改良一款收音机，你不是要越级考试么，我看你的动手能力还可以，但是远远不够，你的专业课基础毕竟还很薄弱，我们学校大一的专业课说得很浅，真正的专业课要到大二大三才能接触到……”
秋火明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的。”
他也发现了，他当前看的课本就是大一下学期的，内容确实浅显。
“徐老师，这次‘广交会’你想去看看吗？我昨天看到了一台很先进的计算机，很轻，单手就能拿……”
“礼拜天吧，这些天忙死了，学校正在抢几个从国外归来的学者，多少也要截留一二个到我们系来当老师……”
徐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眉心，“这些人啊，都是人精，我恨不得把自己剖开来给他们看，我这心里，可都是一片热诚啊。”
秋火明嘴角轻扬，“那就祝老师旗开得胜……”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去车站。”徐老师挥挥手，把他撵走了。
秋火明告别徐老师，径直往学校门口的车站方向走去。
他叫徐老师叫习惯了，其实他升职后，应该要改口叫徐主任才对，秋火明没注意，就连徐老师本人也没在意。
这些虚头八脑的玩意儿，学校里不时兴。
秋火明快步走到了校门口。
昨晚赵嘉敏说过，要带罗锦绣到校门口喝早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等到了车站，发现这两个人没来，张松倒是到了，一见到秋火明就打了声招呼。
秋火明笑着应了一声之后，四下看了看，想想还是离开了队伍，重新走到校门口转了一圈。
一圈没转完，就看到赵嘉敏跟罗锦绣，正说说笑笑地往他这边走来。
秋火明松了口气，迎了上去，“早晨，吃了什么好吃的？这么开心！”
罗锦绣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不告诉你……”
赵嘉敏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她的皮肤白嫩，婴儿肥尚在，捏起来手感很好。
“去隔壁华农吃的，她们的伙食比我们的好，还有新鲜的牛奶喝……”赵嘉敏感叹道。
“不愧是华农，搞农业的连牛都有……”秋火明附和道。
“不止鲜牛奶，还有酸奶，你肯定没喝过，可好喝了。”罗锦绣还有些意犹未尽。
秋火明舔了一下上唇，记忆里那带着厚厚奶盖的冰冰凉的酸奶浮现在脑海里，他有些馋了，“我离得近，过几天我自己去买……”
赵嘉敏瞥了一眼他，“他们不对外开放，回头我给你拿几张他们学校的饭票。”
“好嘞，你干脆带我去吧，我还没逛过华农……”
“行啊，过两天吧。”
三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站台。
空地上此刻停着一辆22路车，看样子刚停下没多久，旁边仍有人在往车上挤。
张松在车上探头朝着车窗外张望，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秋火明，他喊道：“还有位置，你上不上车？”
“我们等下一辆，你先去吧。”秋火明看了一眼，依旧排着十几号人的队伍。
他乖乖地绕到队伍的后面。
这辆22路车关上了车门，晃悠悠地开走了。
罗锦绣吐了吐舌头，“还好没跟他同一部车。”
“你们到底怎么了？”趁着现在等车有些无聊，秋火明问道。
“他重男轻女，看不起我们女生……”罗锦绣嘟着嘴说道：“大家都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就他一直挑我的刺，说我做的不好……”
“你们不是发放资料嘛？这不是很有难度的吧？”秋火明诧异道。
“就是嘛，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做的也很好，就他嫌弃莪派发的慢，把我手里的资料都拿走了，我没他力气大，抢不回来……可丢脸了。”
秋火明一愣，“这……”
赵嘉敏思索道：“也就是他一边说着看不起你的话，一边把你的活给干了？”
罗锦绣点点头，“强人所难，还说女孩子就不该来这种场合，这人太可恶了……”
赵嘉敏跟秋火明互看了一眼，“噗呲”赵嘉敏笑出了声音，“你这同学啊，还真的与众不同。”
“不过，我能理解锦绣的想法，我要是遇到这样的男生，也会生气的，这叫自作主张，还有，出言不逊……”
罗锦绣在一旁连忙点头称是。
张松是凭实力单身至今的，秋火明在心里暗道。
“你今天没去找你弟弟啊？”秋火明岔开话题问道。
罗锦绣看了一眼手表，“来不及了，原本想等他上早课的时候，跟他碰个头，我们这餐饭吃的有点晚了……”
“话说，我觉得你挺和善的，你弟弟为啥会怕你？”
秋火明这段时间跟她相处下来，这女生除了有时候有些刀子嘴之外，脾气性格都挺不错的。
“大概……也许……”罗锦绣忍了忍，“我还是不说了，给我弟弟一点薄面……”
赵嘉敏抿着嘴轻笑，事关一个人的隐私，当事人不说，她自然也不会说。
“我大概能猜到，成长的烦恼？”秋火明问道。
罗锦绣一愣，她别开脸，“不想跟你说话了，你有这脑子应该去公安局去工作……”
秋火明挠挠后脑勺，“欸，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话音一落，展台旁的高大的乔木大树被一阵风吹下几片落叶。
有人抬头看天说了一声，“这天不会下雨了吧。”
“噗呲”这回不只是赵嘉敏在笑了，就连罗锦绣也乐不可吱。
等秋火明一行人坐上车，没多久，一声闷雷过后，天空开始浠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小雨逐渐连成丝线，将窗外的景物拉上了一层薄薄的丝幕。
景物却清晰了几分，远处的建筑变得浓妆艳抹了起来。
岭南的绿色的琉璃瓦显露出原本的色调。
风从车门、车窗的缝隙里吹了进来，罗锦绣缩了缩。
赵嘉敏紧了紧自己的薄外套，“降温了。”
羊城的秋天，一旦没有了阳光，也是充满了凉意的，但凡太阳升起来，这温度就能迅速回温。
太阳只消烤那么半个小时，外套必脱。
大家都没带伞。
秋火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件军绿色的外衣，这件衣服，还是陈素娘用秋建设的军大衣改的，里面的棉花抽掉了，只留下外罩跟内胆。
下摆剪成短款，陈素娘的手艺好，修改的衣服浑然天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件衣服本来就长这模样。
如果雨再大一点，就只能脱下它来给这两位姑娘遮雨了。
好在这雨开始变小了，等到了中转站，雨渐渐地停了下来，玻璃窗上仍有些水渍，空中已经没有飘雨了，车这才缓缓靠站。
秋火明松了一口气。
这种天气，淋了雨容易生病，这不比夏天。
大概是之前下雨的关系，今天的会场上，客人们不多，罗锦绣去寻找她的同学们去了。
秋火明跟赵嘉敏坐在休息区，一人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十点钟左右，人陆续多了起来，休息室里的学生逐渐派空了。
秋火明也被指派给一位栗色卷发、身材高挑的女子当翻译，她来自不列颠，单看模样，倒是有几分模特风采，穿着卡其色风衣，里面的白色衬衣解了两粒扣子，下穿一条紧身牛仔裤，脚下一双羊皮靴，衬托出几分飒爽风姿。
这些日子以来，接触到的客人都是男人居多，会场上，乍一出现，这么一位相貌不俗的美女，顿时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尊敬的凯兹小姐，你是想看看哪方面的展品呢？”两人经过互相介绍之后，秋火明礼貌地问道。
“亲爱的秋，我想全部看一遍……我对你们的世界很有兴趣，我之前看过一部纪录片……”
凯兹小姐很善谈，她虽然很有礼貌，但是她口中所说的内容，都是旧社会的一些事情，在眼下的场合说起来，分外的不合时宜。
“尊敬的凯兹小姐，我认为，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些展品，再来讨论你所见到的纪录片吧，毕竟过了几十年了，世界在发展，我国也在进步……”
“是我冒犯了吗？不好意思，那……我们就先看看展品吧。”
凯兹还算是知进退，听出秋火明的言下之意，立即止住了议论，与秋火明并排往主会场走去。
“贵公司是从事发动机研究的高科技公司，为何会对我们这些刚刚起步的产品感兴趣呢？”
秋火明带着她到达第一个展台，这也是秋火明之前被考核的那个展台，里面陈列的是自行车、摩托车等产品。
凯兹微微倾下身体，抚摸其中一辆自行车，“发动机是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但……我个人还有一项业务，就是拍卖我们公司那些需要淘汰的生产线以及相关的物质，我想贵国或者有这方面的需要……”
“当然，这一次，我也想采购一批你们有特色的产品带回去，东方是个神奇的国度，我也是第一次来……”
“所以，我想到处都看看，这样才不会偏信，你说对吗？亲爱的秋……”
秋火明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一见，凯兹小姐，你的想法很好，请问，你的要拍卖的生产线，已经有方向了吗？”
凯兹摇摇头，“我发现，贵国还没有相应的技术人员，即使我们的售后可以来培训你们的人员，但，你们也没有相应的产品可以配套……”
“那，太遗憾了。”秋火明叹了口气。
凯兹笑道：“总会有合作的时候，这些车的做工真好，我都想买一辆回去骑一下，我在羊城，看到了无数辆这样的自行车，在路口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就跟浪潮一样……”
“哈哈哈，有首歌，就是关于这些车的……”
“哦，什么歌？你会唱吗？”
“会哼几句，不过地点不是在羊城，而是在京城，那里的自行车更多……”
“愿闻其详。”凯兹好奇地直起腰看向秋火明说道。
秋火明轻咳了一下，低声哼道：“there are nine million bicycles in beijing，that's a fact，It's a thing we 't deny
……
there are six billion people in the world，more or less，And it makes me feel quite small
……”
这是2005年的一位不列颠女歌手写的歌，旋律优美，整首歌带着淡淡的忧伤。
秋火明对于唱他们的歌曲，毫无心里压力，况且，他只是哼唱了部分片段而已，当初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正是在京城的某一段路口压马路，所以对这首歌的印象极为深刻。
眼下触景生情，哼唱了一番，也觉得挺有意思。
凯兹捂住胸口说道：“真好听，这是你写得歌吗？这是片段？有完整的吗？”
秋火明摇摇头，“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听别人唱过一次，凯兹小姐，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展会很大，要走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