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
女娃娃毫不胆怯地直视九婴的眼睛。
那红蓝的眼眸分明闪着诡异的光，那是未知的可怖的力量。
“我是妖。你不怕？”九婴的眼中闪过惊奇。没几个妖敢这样直视她的眼睛，更何况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小娃娃。
女娃娃眸光闪动：“人也吃人，和妖有什么分别？况且…也有妖不吃人。”
九婴挑眉，竟然还知道妖不吃人？
她鄙夷地瞥了眼青崖。
瞧瞧，七八岁的小娃娃都比他懂事。
女娃娃见九婴眉眼柔和下来，一双手小心翼翼攀上她的衣角。
九婴一避。
女娃娃抓空的手愣了愣，默默攥紧了拳头，收了回去。
“我有要做的事，不可能收留你。但你若有想去的地方，我便送你一程。”
女娃娃眼里刚刚升起的光亮灭了。
九婴见她沉默不语，转头出门。若不是一时兴起，她才懒得搭理这样的闲事。
不情愿便就罢了。
“都城，我要去都城。”女娃娃在她出门前紧拽住她的衣角。
“大越都城妖兽肆虐，去那里做什么？”九婴疑惑。这女娃娃那么想活着，却要去都城求死？若她没记错，大越都城是妖兽最先暴动的地方。
“路过的方相氏都说，救世灵子会出现在都城。”女娃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九婴无语地望向青崖。
刚才那些道士去的方向，似乎也是那儿吧？
救世灵子？那不跟当年的大羿一样？
“好啊。我也想见见，那救世灵子会怎样拯救世人。不会又是用我们妖族祭天，以命换命？”
青崖的八卦盘勉强坐得下两个人。
九婴鄙夷地将妖力注入其中，八卦盘顿时大一倍。
女娃娃探头往下看，兴奋地哇哇叫。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飞上天。
九婴百无聊赖地逗弄怀里的小婴儿。别说她只有几个月大，嗦起手指头倒是怪有劲道。
“嘶。”指尖一痛，她拔出手指头，竟然见血了。
婴儿张着嘴，似乎对她的妖血很是饥渴…
这小婴儿竟然喝血喝上了瘾！
她不耐烦地把怀里的小东西丢给面无表情的青崖。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身体还给苍耳？！”青崖日日对着苍耳这张脸，可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
这具身体里的人，不是苍耳！
九婴充耳未闻，她看着远远追过来的一个小八卦盘。
“你们也赶往大都，布阵捉妖么？”追上来的是个落了单的小道士，“这回，我们定要打个翻身仗，把那些祸害人间的妖孽，一网打尽！”
小道士说着话，还捶胸顿足：“灵墟覆灭之后，群龙无首，幸好，还有青城山北宗派的空山道长坐镇，我们才不至于成了一盘散沙，任由妖兽肆虐！”
青崖听到空山道长几个字，拳头已悄悄攥紧，悔意灼烧得他近乎五内俱焚。
九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小道士。
布阵…捉妖。
先是向天下散布谣言，说瘟疫因妖而起，挑起凡人对妖的厌恶和恐惧，又说妖丹能治瘟疫，令有能之人对妖丹起了不该有的欲念，之前是大羿，现在又是天下道士入局，布下捉妖阵。
这么熟悉的配方…竟和灭六凶时，如出一辙。
当初，大羿奉神命，凭十只白羽神箭，灭尽天下六大妖族势力，口口声声解救天下人类于危难。以凡胎肉身，获得神格。
可六凶妖族居于远离人世之地，莫非十日并出，令群妖无法生存，他们根本不会踏入人世！更何况，遁世妖族根本不屑于吃人肉！
妖族何苦要担这祸乱人间的骂名！又为何莫名成为祭天的牺牲品以换取人间的太平？！
人命是命，妖命就不是命？！
元凶分明是十日并出的神族金乌！
怒火攻心的九婴越想越气，忽然脑中闪过什么。
不对。
这账怎么算都不对。
大羿就算灭了六凶，也并未给人间带来太平。
民不聊生之际，箭射九日，他却因射杀金乌，得罪了西王母，被剥夺了神格！如果不是人类的私祭，香火旺盛，愿心强大，他连个野神都做不了！
若是这些人命果真重要…大羿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在这些神明的眼里，人命根本无足轻重！为何要用他们妖族的命来祭天？
人族的太平盛世，不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妖族的覆灭么？
为什么？
大羿也好，灵子也罢…看似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不过是再一次将妖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背后的执棋人究竟是谁？
他在这神弃之地要做什么？如若不是为了拯救这些可悲的人族…
她冷冷瞥一眼八卦盘下荒无人烟的偌大土地。
民不聊生的大越，看来只是开始，这一场棋局中，瘟疫会一点一点扩散，没人可以逃过。
当全天下的凡人陷入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对神族祈祷的愿力，便可以成为灭尽天下妖族的借口！
这些愚蠢的凡人只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中最微不足道的棋子，更是最先被牺牲的棋子。
可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要覆灭他们妖族？！
金乌是西王母的神侍，大羿神箭却不是西王母所授…不管怎样，这一局，总归和神族脱不开干系。
可在神明眼里，他们妖族分明也跟人族一样，无足轻重。
神明根本无所谓妖族的死活。
又会是谁？
利用了人，甚至利用了神？！
“你们都听命于空山道长？”九婴问一句。
“空山道长虽不是国师，但他好歹是大皇子的恩师。群龙无首之时也是道长肩挑重任。他曾号令百余北宗弟子，生擒了祸乱人间，生食婴孩的姑获鸟！”小道士侃侃而谈，回得头头是道。
“生擒姑获鸟。不愧是空山道长。”九婴冷笑。
没想到，胆子那么小的九头鸟，竟然需要百余名北宗弟子出马…
她随口而出的话却令青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
“你怎知姑获鸟生食婴孩？”九婴讥诮追问。
“瘟疫之后，遭了灾的村子时常受到那妖的袭击。有时候，一个村子，一夜之间，就少了十来个婴孩！我也曾追捕过她。空山道长捉住那妖孽的时候，那妖的嘴里还藏了好几个婴孩呢！要不是道长出手及时，那些婴孩都要命丧妖孽之口！”小道士说得义愤填膺，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亲眼所见。
九婴轻笑出声：“看样子，那些婴孩都活下来了？”
小道士摸了摸鼻子：“本来都能活下来。要怪就怪这瘟疫。几个孩子听说都染了病。没过几天，都死了。”
九婴又笑。
染了病？莫不是易子而食…都被吃了吧。
这乱世，没了就没了。
她瞥了眼那兀自垂下头去的女娃娃。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局外人…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见过姑获鸟。”锐利的眼神攫住女娃娃。
女娃娃惊恐地看向九婴。她茫然无措的眼神已给了九婴答案。
难怪那柴房里会有她熟悉的妖气。
难怪小小年纪，能在这样的世道存活至今。
小道士来了兴致：“你见过姑获鸟？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女娃娃嘴唇抖了抖：“那天晚上，娘亲把我带到了王大娘家，说有肉吃。王大娘磨刀的时候，我哭喊着求她不要吃我…”
小道士拧紧眉毛：“娃娃，你胡说什么？要吃你的是九头妖孽。”
女娃娃的头低了下去：“我没有胡说。要吃我的，不是妖，是王大娘。而我的母亲，要吃的，是她。”她颤抖着手指头指向青崖怀中的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