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蛇头垂下…
红色的瞳仁渐渐失焦，灰白一片。
长剑抵着脖子，九婴毫不犹豫地砍下累赘。
“你倒是干脆。”大羿抬头看向九婴。
九婴唇角一抹无力的讥笑：“别废话，我还有最后一支箭，送给你。”虽是满身伤痕，她仍然利落地抬手，拉弓，弓弦瞬间绷成饱满的圆。
羽箭带着千钧之力空鸣飞出时，大羿的双膝猛然磕到地上，身板直挺挺摔倒，随着一声虎啸，墨色消散无形。
空中的白色羽箭随之一并化成了点点墨色。
九婴愣了神，支着弓箭的手，不住地颤抖。
死了？
那杀了妖，又弑了神的大羿…就这么死了？
这世界真的没了大羿最后的一点踪迹？
狗屁宗布神…死了。
那些河水里歌唱的瑶鱼精…再也不用害怕地不能安眠，他们再也不会日日夜夜在她的梦魇里无助哭泣了吧？
…可以安息了吧。
“青崖！镇定心神！”空山道长终于见青崖的眼中露出一丝清明之色。他赶紧把镇魂符压在青崖天灵盖上。
青崖恍恍惚惚回想起方才与同门…刀剑相向：”师父……”
一声师父透着疑惑与自责。
空山道长打断他，他掏出一把小刀，想要在青崖的烙印上刻画什么，手中的刀却突然飞了出去。
“妖女！那妖女竟然灭杀了宗布神！”小道士满脸惊愕，他看着步步逼近的九婴下意识地往后退。
与宗布神一战，九婴还未收起自己的威压，真正上古妖王的威压，瞬间镇住了祭场内的所有人。
道士也好，妖也罢，各个噤若寒蝉，妖们感受到如此强大的上古妖力一个接着一个匍匐在地…
哪怕此刻是出手杀妖的最好时机，祭场内的道士也都被九婴威压震慑地不敢妄动半分，就连空山道长都骇然不止，愣在当下。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庞大骇然的威压…比之从天而降的那些灵巫更令人骇然。
他恐惧地闭上眼睛。
这样可怕的妖力，绝对不能让她复出于世。哪怕顶上他们所有人的命，也值了！！
幸好。
幸好，杀阵已成。
阵内的所有生灵都将献祭于上苍。
他对得起大越，对得起这人世！
死……而无憾矣。
细微的铃铛声，似乎从远古摇动而来。铃声的底蕴下是沉闷如地震般的鼓声，震得人心口发颤。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空气中若隐若现的一道道影子，看不真切，有小道士好奇伸手想要抓上一把，手指直直穿透了半透明的长袍，他想抽回手，强大的力道却将他牢牢吸住，几乎将他的整条手臂完全吸纳进去。
懵懵懂懂的妖，忽然出手抱住了他，两个人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把手拔了出来。小道士腿软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喘气，他茫然无助地看着同样茫然的那只妖。
明明前一刻，他们还拼死拼活，刀剑相向，此刻…他们的目光碰触，又尴尬地躲避。
没人再敢去碰这些影子，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影子飘忽不定，所有人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逃，不知不觉慢慢往祭台靠拢。
白影子，黑影子，越来越多的影子…他们身着长袍，笼着面，似在踏歌，似在吟诵，似在悼亡…越来越响亮的吟诵声，山呼海啸般将所有人裹挟。
道行低浅的小道士先受不住了，捧着头，挣扎。
“师父，我的头要裂开了。”
越来越多的道士，妖，承受不住那一阵响过一阵的声波，倒地挣扎。
有拼了命求生的，也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奔跑，想要逃离那催命的音波，慌不择路之际被吸纳进透明的影子里，连同他恐惧的嘶吼一道，消失地无影无踪。
空山道长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淡然地理了理道袍，正了正冠带，盘腿坐在了祭台之中。
“师父，这是怎么了？”青崖不解追问。
“青崖，跟为师一起，以身为祭，殉了大越吧。以我们一世凡胎，和众妖为祭，还天下一个清净！”
“师父！你要用这么多人命献祭？？！！他们全是大越子民啊！”青崖万没想到，有一日，他的空山师父，竟然也会用人命献祭！！他懊恼地将手中长剑砍向朝着祭台飞扑过来的影子。
“丁”一声空鸣。
长剑被打飞。
“师父！”青崖恼恨地回头，看向空山道长虚掐的手诀。
“瘟疫肆虐，我们不死，天下的妖不死，何来的大越，何来的子民！！何来的太平盛世！！”
“好一个口口声声为天下着想，道貌岸然的臭道士！你想让这些小道士死绝了是你道门中的私事。何故要我妖族为你人族，为你大越拿命献祭？你以为这天下是你的？还是这世道是为你人族而生的？狂妄小儿！“九婴一步一步走上祭台，步步迫来的威压逼出众人一口血来。
“这世道就是因为你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百妖肆虐，危害天下！今日，我拼了道门中所有道子的性命，也要让你们随我一道下地狱！！”空山老道长强憋着一口气，他不能在九婴眼皮子底下倒下去，那就太丢脸面了！
“这天下变成这样…不是因为他么？！！”九婴嬉笑着将手指轻飘飘地点向青崖，“是你们人族囚禁众妖为奴，甚至生剥妖丹炼化，是你们的贪念造就了今日的局面，不是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前群妖无首，没斗过你们。任由你们红口白牙地胡说。如今，我九婴重生，便由不得你人族这般造次！！妖的命，我们妖，自己说了才算！！“
空山道长忽然笑出了声，随着他的笑声，还有沿着嘴角喷涌而出的血。
“你说的一点没错。最终都是成王败寇！这是献祭于神的杀阵，你有本事，就带着你的妖族逃出去！！逃啊！逃啊！哈哈哈！！“空山道长看着祭台四周愈来愈多的影子，已经忍不住狂笑起来。
成了，杀阵已经成了。
妖孽再有本事，也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