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厌不是吗？”
“明明身体里都带着人类出生便会附带着的恶，明明在最后我也用我自己的恶去沾染了他，明明在回来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让他体会到了人间的污垢……”
“可为什么，到了转世之后，到了现在，他依旧能保持清醒绝不做出恶的选择？”
“你们说，这是不是才是他成为了安家家主的原因？”
“深知人世间的脏污，带着人性里的恶出生，但永远向阳不向暗，永远克制着自己往好的方向前行。”
“真讨厌这样的人……”
安平和苏明镜在回现实的途中听到了这么一番自言自语，这是安遥的声音。
等到两人彻底接触到实打实的地面时，万向阳和汪朝南已经不见了。
墙壁上和天花板上的痕迹也消失了，隔着宿舍门，他们还能听见某些人睡得香甜的呼噜声。
“结界被解开了。”
安平捂着自己的心脏靠在墙角拼命地喘气，安逍的记忆并没有因为他回归现实而就此消失，反而更加深刻地印在了骨子里，就像是那些记忆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一样。
“安平……你没事吧？”
苏明镜刚将镜子重新纳入了怀里，就看到安平站不稳地倒在了地上，喘气喘的有些吓人。
“没事……”安平听到苏明镜的声音才从脑子里的记忆里缓和了回来，他手握拳头，重重地朝着心脏锤了一好几下，然后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我们弄错方向了，万向阳和汪朝南拥有的灵魂不是那个恶元素——”
安平看着窗外已经彻底暗下去的树，“冤鬼那里才是恶，这里存着的，一直是善。”
艾笑倒在安平的怀里，听着他说完。
“结界是在我们没在现实的时候解开的？因为是木结界，所以这棵树就是那个结界的所在地，结界被解，他也就没了灵气？”
“对。”
“邹莲呢？”艾笑颤着呼吸，手指松松紧紧，好半天才把自己从安平的身上移开，她捋了一把头发才将视线放在赵耀祖身上，“我们走的时候，邹莲怎么样了？”
“不知道。”赵耀祖摇了摇头，“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看起来邹莲没有什么事。”
苏明镜怀里的镜子在她本人面对着树干的时候，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然后自顾自地颤抖着飘浮了出来。
又是一次不受控制。
苏明镜将手放在裤子腿侧边之后，握紧拳头，眼神平静地看着镜子做着出乎她意料的反应。
镜子里倒映着邹莲的样子，然后镜子里的邹莲先现实一步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如牵线玩偶一样走到了树的旁边，然后抱在了树上。
随之而跟随的，现实里的躺在地上的邹莲也随着运动了起来，然后照着镜子里的动作一样开始了运动。
在邹莲抱上那棵树的同时，她马上消失了，化为了莹绿色的灯火，消散在了所有人的眼面前。
树干上被刻上了一排字——仇已报，鬼已归。
“拘魂鬼……是把那几个孩子杀了吗？邹莲报完了仇可以投胎转世了？”
赵耀祖刚伸手想去摸上那几个字，那六个字就直接消失在了他的手下。
这所学校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归为虚无，甚至没有留下任何需要他们几个人处理的地方。
他们就像是一个促使所有事情发生的工具，用完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几个再次回到学校想要再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就看到一对警察先一步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任款冬和影子鬼也在里面，两人都是紧皱着眉头过去的。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由安平建立了阻隔视线的结界，悄悄地跟了过去。
只是任款冬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了，安平的结界刚开始建立，任款冬就马上转头朝着他们几个看了过去，明显惊讶了一下，但马上就压制了下去，眼神里好像在问‘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这句话也是无法真的开口问出来的，他只能警告地看了那几人一样，然后继续往前走，但是他装作无意地拍了拍影子鬼的肩膀——影子鬼马上知道任款冬什么意思，然后屁颠屁颠往安平那边跑了过去。
“诶？人呢？”
只是影子鬼刚要激动地往那边扑，刚刚还在这的四个人就突然消失了。
艾笑看不下去地将影子鬼一把拉进了结界，“他叫你过来做什么？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影子鬼被直接拽着后领给扯过来，半天半天都没站稳，刚想叉着腰对着艾笑发个脾气，可是才一转头，艾笑那张毫无生气甚至还带着点阴气的脸让他把所有话语和情绪都憋了回去。
刚刚接连的两句问句也是——艾笑以前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着影子鬼说话。
影子鬼有些怕怕地咽了口口水，眼珠子下意识往安平苏明镜那边转。
“说吧，这边怎么了？一大早的，那么多警察？”
安平揉了揉影子鬼的头发，直接问道。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影子鬼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这边学校出现了借款骗局，还因此死了一个人，逃跑了三个，死去的那个可怜的学生好像是被那三个给推下去的，只是在事情败露之前，那三个人渣就跑了。”
“有一年了吗？他们拿走了那死去姑娘的银行卡里的现金，然后去了外地，这三个也是够聪明，完全没在用过身份证，一直都住在那种非法不需要登记的地下室，废弃楼里，就这么靠着那些抢来的钱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就在昨天，可总算是在别的省市抓到了这几个，现在任款冬他们来这边去找当年的那些相关人员，要再进行一次指认和审问。”
艾笑听到这里，突然松了口气。
那三个就是害的邹莲变为恶鬼的人……
这样算是报了仇，没了怨，可以重新投胎转世了？
艾笑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面部表情也总算是没有那么骇人的自然了些。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影子鬼嘴上没说，但是眼睛一直偷偷观察着艾笑，看着她好像柔和了一点，这才放了点心，“刚刚任款冬就是让我来问你们的……”
“他是怕我们捣乱吧？”赵耀祖耸了耸肩，一把将影子鬼提溜了起来，看着他猛地张牙舞爪起来，一点就炸，“还是怕这件案子又要莫名其妙和鬼怪扯上关系，然后又变成一个无解案？”
“……”
“别担心，与他无关，”苏明镜打了赵耀祖的胳膊一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将影子鬼抱了下来，“只是有点事而已……”
“要我帮忙吗？！”
影子鬼听到‘有点事’就激动的不行，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需要他的地方。
“不用，”安平自行解开了遮掩他们踪迹的结界，拒绝了影子鬼，“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你跟着任款冬去吧。”
“……”
影子鬼感觉这事不像是完了的样子，可是眼前的四个人要赶他走的意味很明显，他磨蹭了一会儿，再问了一遍需不需要帮忙，如果真的要，可以叫任款冬一起过来。
“普通人类还是让他少管点鬼怪地府的事情吧，”艾笑的视线聚焦在远方，淡淡地说，“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还不够？”
“……”
影子鬼感觉今天和他们貌似气场没搭上，垂头丧气地就走了，还走一步三回头。
这四个人今天真的是太奇怪了，太奇怪……
“拘魂鬼是要做什么？补偿吗？”
目送了影子鬼离开之后，他们四个人也没打算多留，马上转身要离开这个让他们心情压抑的大学。
苏明镜先开口开始了这个有关昨晚事件的话题，满脸不解，“这样的目的是什么？能给她什么好处？”
她不明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做了恶又要做善，像是一个无厘头的疯子。
“给个巴掌再来颗甜枣，”艾笑冷笑了一声，双手环臂，面色不虞地向前走，“然后指望着那些被伤害的人对他们感恩戴德吧……”
“一群神经病。”
“可是那些被伤害的，大多都已经投胎转世什么也不记得的开启下一段人生路了……”
赵耀祖特别没眼色地在艾笑话语的最后一个字加上了这么一句话，艾笑的眼神宛如带刀，直接一个杀过去，让赵耀祖这样的鬼怪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事实不是吗？”
赵耀祖眼角那块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语气放低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确实是事实，”安平将手揽在艾笑的腰肢上，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点，嘴唇贴着她的头发，蹭了好几下，“别想了……倘若我们真的能明白安——拘魂鬼那群人的想法，我们不也变成了能理解他们的人吗？”
艾笑挑了挑眉，没怎么听进去安平说的这些，反倒是对安平没把那两个字完整地提出来而产生了什么别的想法。
“你现在还是安平吗？不是安逍吧？”
这话问的，这语调转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艾笑在和自己的仇敌对话。
站在后面的苏明镜和赵耀祖不自觉地紧皱着眉头，不太赞同地看着艾笑。
艾笑看起来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第一次主动将安平的手给拉开，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安平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分懵了一秒，一秒之后以更强势的样子将艾笑重新揽了回来，他贴近着艾笑，已经到了鼻尖对鼻尖的程度，硬是逼着艾笑看着他的眼睛，以一个完全靠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一直都是我，你一直都是你，外在附加的东西即使力量猛烈也改变不了内里，这个道理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
“安逍的记忆注入我的脑子不过几个小时，我需要时间去缓解缓和，这样的说法你能理解吗？”
安平生气了。
后面的两个人都一脸尴尬地默契地选择了不吭声。
现在的气氛怪怪的，尤其是这样的气氛发生在这两个从来不正面大吵的人身上。
一时之间苏明镜和赵耀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能停止这突然的对峙。
“理解，”艾笑被逼着紧盯着安平的眼睛，自然就能看清楚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复杂的情绪，但这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艾笑不仅没有把火压下去，反而像是添了把柴火，让它烧的更猛了，“道理我都懂。”
艾笑知道现在不是任由情绪操控大脑的时候，硬是将所有情绪都给埋葬起来，摆露出一副懂事明白的样子，对着安平僵硬地笑了笑。
安平看着艾笑这幅样子，泄气地松开了手，妥协地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手不老实地朝上摸了摸艾笑的头发，“我不是想和你争吵，艾笑，我不想让你难受多想，我——”
“我的天啊！这是谁干的？！太残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疯了吗？这是……这真的是那个吗？”
“真的是个畜生啊……这算是虐杀了吗？”
“我刚刚看到有警察过来！要不要去找那些警察啊！”
“这……这个警察会管吗？又不是杀人什么的……”
所有闹情绪的别扭和奇奇怪怪的不适都在这群学生的大声讨论喧闹中被消散了。
安平马上抬起了头，艾笑也换成了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身后的苏明镜和赵耀祖也不是一副尴尴尬尬的模样，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匆匆赶往那个几分钟就围了一堆人的地方。
“万向阳和汪朝南？”
艾笑几人还没真的走到那个地方，就看到外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率先站在了外围，都是刚刚过来的。
两人是从两个方向一起过来的，正好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两人的脸色都不像以前一样，这次的对视，两个人都没想马上避开，都是疑惑地看着对方。
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两人的动作神态都出奇的一致，甚至两人都摆露出一副想要和对方说什么的样子，嘴巴都张开了。
这时候这群人又发出了一阵躁动，硬生生将两人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谈，皱着眉往里面看过去。
安平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也把注意力放在了人群里面。
他们围着的是几具尸体。
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