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晟注意到了林芊桐一瞬间的不自然，他面露一丝疑惑，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芊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姬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握住林芊桐的手，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的，我会赢，然后一直在你身边。”
林芊桐闷闷的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着回了客栈。
因着风如镜的邀请，林芊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姬晟也一反常态，显得有些沉默。
面对那个可以称得上自己分身的“风如镜”，他的心中绝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大约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半身，灵识中传来钝钝的痛感，感知能力也下降了不少。
若是平时，大约二人都能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但这一次，两边都被不同的心思绊住了心神。
眨眼间，时间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望着沉沉的天色，心神不宁的林芊桐颇有些犹豫。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风如镜的邀请怎么看怎么诡异，但她也没办法无视掉……
房中烛火明灭不定的光芒下，林芊桐的表情慢慢坚定了下来。
去是一定要去的……就算有诈，她也必须弄清楚风如镜到底想说什么、
那是姬晟的一部分，是不可能灭杀的存在。
反正她也不担心性命攸关的危险，有帝娲之书这种大杀器镇场子，别的不说，命肯定是保得住的。
林芊桐的表情季度变化，最后慢慢坚定了起来。
走吧，去弄清楚姬晟的半身到底在做什么妖。
趁着夜色，林芊桐从窗户潜出了客栈，一路赶到了之前与慕琉然狭路相逢的地方。
她在那略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风如镜姗姗而来。
“抱歉……她有些黏人，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出来。”
这张和姬晟一模一样的脸让林芊桐有些恍惚。
她皱了一会儿眉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她甩开心头的一丝不自在，单刀直入：“闲话就不必了……你找我来是为了做什么？”
说完这话，她又皱了皱眉，补充道：“不对，我应该先问你，你到底算是什么？”
眼前的人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应该算是一段属于风如镜的记忆，穿插了一点那小子的记忆。”
他看着林芊桐轻轻笑了笑：“所以我记得你……他对你的印象很深，琉然抹不掉。”
看着这张脸用温和的语气提起别的女人，林芊桐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有些粗暴的判断到：“那你是风如镜？”
“不，风如镜是过去历史，我只是一段记忆，仅此而已。”
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林芊桐听得皱起眉头：“听你这话，倒像是没把自己当个人看。”
风如镜无奈的笑了起来：“你说的真是粗暴……”
说着，他又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再是人了。”
林芊桐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哦？你愿意回到姬晟那去？”
林芊桐一直觉得，风如镜肯定是不愿意舍弃掉自我，和姬晟合为一体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会想死呢？
可是，听风如镜简简单单几句话，林芊桐就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寻常。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不想取代姬晟，活下去吗？
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风如镜在原地站了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林芊桐的眼前一亮，随后又狐疑了起来”。
答应的这么痛快，搞不好是有诈！
“是真的，不过有个条件。”，风如镜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介意和我一起走走吗？我可能要说个挺长的故事。”
听到这，林芊桐反而放心了下来。
她欣然点了点头：“好吧。”
夜晚的城池空空荡荡。
这是件很稀奇的事情，明明修真者是不需要睡眠，夜晚的城池却安静得和凡人的小镇没什么区别。
林芊桐一直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二人的交流。
“开始吧，你要对我说什么？”林芊桐希望风如镜能单刀直入一点。
但风如镜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在林芊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愿意回归姬晟的体内？”
“有一点。”，林芊桐坦然点点头，“但如果结果是你愿意回到姬晟的体内的话，不告诉我原因也无所谓。”
“……看来你也很在乎他。”风如镜无奈的耸了耸肩。
“母亲将星云聚合，创造出了神域，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他低声喃喃着，目光融入四野。
“人们口中的飞升，不过是升入母亲的神域中，在那里得到位置……现在的修士已经没办法飞升了……他们应该不知道这点吧……”
这真的会是个很长的故事，林芊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打断的想法，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的夜晚也是没人敢出来的，但不会这么安静。
充斥哀嚎和惨叫的……夜晚是战斗的好时候，奇袭，残杀，都发生在那时候。
现在的人依旧恐惧着夜晚，说不定是从那时候就传下来的。”
好在风如镜只感慨了一会儿，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你知道混沌吗？”
林芊桐松了口气，赶紧点了点头。
如果是在平时，她会很乐意听别人说故事。
但眼下，状况实在太特殊。
风如镜讶异的挑了挑眉，随后抿紧了嘴唇：“你知道啊……看来情况很严重了。”
他叹了口气：“混沌一直渗透着这方世界，想要让它回归于虚无……你知道么，有些人是和混沌站在一边的。”
林芊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这世上总有些找死的人。”
风如镜被这句话逗得笑出了声，笑够之后，他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样……”
“混沌是一切的开始，所以世间万物，都曾是混沌的一部分，所以，渴望回归到混沌之中，同样是万物的本能。”
“想活下去是本能，想毁灭也是本能。”
“什么意思？”林芊桐有些搞不明白风如镜想说什么。
风如镜没有理会林芊桐的问题，按照自己的不掉慢慢说：“混沌是有毒的——这么说有些怪，但接触了它的力量的人，的确就像是中了毒。
内心中毁灭的渴望会不断膨胀，最后彻底变成混沌的傀儡。”
他轻轻叹了口气：“而被混沌所蛊惑，最开始的表现就是——变得疯狂，因为毁灭必定伴随着疯狂。”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林芊桐的眉头打了结似的。
她不是听不懂风如镜再说什么，只是不懂他现在说这种东西的用意。
风如镜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的苦笑：“……我希望你能帮我救救琉然，将她从被蒙蔽的疯癫中走出来。”
听到这话，林芊桐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目露惊异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你的意思是，慕琉然如今这副样子，是因为中了混沌的毒？”
风如镜轻轻点了点头：“你也许知道，我的母亲是神。
为了避免引起争端，我的身份被隐藏起来，被当做孤儿养大……
从我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背负了许多的东西……我一直都以此为我的荣光。”
他苦笑了一声：“可是也许不仅仅如此吧……我的心里还有些隐蔽的渴望。
所以在我死前，竟然出现了——如果能随心所欲的活一次，该多好的想法……就在那一瞬间，混沌乘虚而入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本来该结束的故事，被强行的续写……我和琉然诞生的那一刻，就沾染了混沌的毒。”
“是我的错啊……”
林芊桐安安静静的听着，表情逐渐变得奇怪：“你是说，你和慕琉然的转世，是因为混沌？”
风如镜轻轻点了点头：“转世是因为母亲的不忍，但我和琉然的苏醒，却是混沌的介入……本不应该记起来的东西被强行唤醒了。”
林芊桐按了按眉心，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明白了，你希望我帮助慕琉然。”
风如镜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该怎么做？”
“你总会知道的。”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毕竟我就是因为你，才从混沌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的。”
她什么也没做啊……
真是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对话，林芊桐更加不自在。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她犹豫了一会儿，“但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从没和混沌打过交道。”
“不”，风如镜摇了摇头，“你已经赢过混沌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救救琉然。”
……连个靠谱点的方案都给不出来！
林芊桐烦躁的想要挠头，她有些无奈的开口：“我知道了，如果可以，我会尝试着去做这件事的……那你呢，你现在就能回到姬晟那里去吗？”
听到这话，风如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可以，我现在离开的话，琉然会直接崩溃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发生。”
眼看林芊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风如镜垂下眼帘，伸出了手：“你不必防我，我现在还不能彻底消失，但我愿意把大部分的力量交回姬晟那里。”
说着，他的掌心绽开一抹两眼的光芒，只一瞬，就窜入林芊桐的体内。
林芊桐只觉得手背一热，就又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印记。
“这是？”林芊桐心神一紧，赶忙检查。
“不必担心，印记只要靠近那家伙，力量就会自动回归原位。”风如镜解释了一句，目光就移开，继续看向了茫茫的黑暗。
林芊桐神识探入，检查之后，发觉手背处的印记果真如风如镜所言，只是一团乖巧得难以置信的神识力量。
放松下来的同时，她的心中也升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片刻后，她有犹豫的开口问道：“……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看，你最后的愿望分明是重活一次，可是现在却……”
风如镜干脆的举动让林芊桐的防备弱了许多，她开始有心思去处理自己的疑惑。
风如镜洒脱的笑了笑：“看到琉然的那一瞬间，我就从那个愿望里走出来了。”
“为什么？”
风如镜的表情有些迷离，他深吸了口气：“我睁开眼的一瞬，就看到了琉然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她冲我喊‘阿镜，你终于回来了。’”
“那不是挺好的码？”林芊桐不能理解。
“可是，那样熟悉的脸，却让我觉得陌生……那不是我的然儿，我第一眼看她，就知道这件事……”
风如镜冲着林芊桐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知道然儿所有的小细节，她开心时候的模样，难过时候的模样……可是琉然……我真的不了解她。
转世一次，她的身上早就烙下许多新的痕迹，那些痕迹如此深刻，深到无法磨灭……她已经是个新的人了，却仍旧被困在然儿的记忆里，这太可悲了。”
他感慨着，语调怅然。
“我那时就意识到，逝去的时间是回不来的，风如镜，是数十万年前的人了。
眼下的天地不属于他，他的友人、家人、爱人，全部都埋葬在了无数的岁月之前……因此他应当被埋葬在过去。”
他回过神来，冲着林芊桐笑笑：“只可惜，在我死去的那一瞬，我没能明白这个道理，平白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林芊桐移开视线，心头同样有些难受。
大约是因为风如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实在是太过温柔和平淡了，温柔到让人觉得悲哀的地步。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啊……”耳边传来风如镜的感慨。
林芊桐抬起头，风如镜温柔的笑容就映入她的眼帘。
分明和姬晟一样的脸，林芊桐却觉得一点也不像了。
姬晟没有这种温柔得慈祥的笑容……他终究是个少年，哪怕面对林芊桐的时候，在温柔，也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
林芊桐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话说出了口：“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觉得……可能会有个平衡……”
风如镜用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我不会后悔的……再也不会后悔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