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段玉坤最后还是见到了楚锦。
他站在窗户旁看着房间内的楚锦。
楚锦是真的憔悴了很多啊，他整个人都虚弱的躺在床上，因为这地方没有人，楚锦就收起了面子上嬉皮笑脸的伪装，他痛苦的咳嗽着，一声一声敲着段玉坤的心。
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紧床单，楚锦只觉的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难受，昏昏沉沉间他额头上细细的渗着一层汗水，最后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段玉坤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大步上前推开了门，在楚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将楚锦揽在了自己怀中。
“楚锦，”段玉坤心疼，他鼻子酸涩，“折腾自己做什么，好玩啊？”
楚锦难受的整个人脑子都是模糊的，他只是听着耳边有个好熟悉的声音，原本火烧一样的心脏这才缓慢平和，段玉坤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好闻又安心，楚锦难受的从口中吐出几下无意识的呻吟，段玉坤就抖着手给他擦汗，还一点一点擦干了楚锦嘴角的血。
外面是绵绵的细雨，段玉坤一路走过来看见的都是当年南韩国都汉城的样子，就连这铺天盖地的雨都是当年楚锦和他在南韩时候下的。
段玉坤轻轻低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楚锦的胸口，想再听听他有力的心跳。
楚锦只觉的自己身旁有人，可他又难受的厉害，堪堪张眼，一下就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段玉坤。
“完了，”楚锦虽然虚弱，但是还是低低笑着和段玉坤说话，“这都疼出幻觉了。”
努力伸出手来，楚锦碰了碰段玉坤的脸。
“幻觉个头，”段玉坤压着满腔翻云覆雨的难受，“我来看你了。”
自从那天三途河旁分开后段玉坤就再没见过楚锦，他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就能让楚锦好好一个人成了这副模样。
楚锦感觉到了自己在段玉坤怀中，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他懒洋洋的眯上了眼睛，迅速将自己刚才因为疼痛太磨人而失态的样子收了起来，滴水不漏。
把这些都看在眼中的段玉坤不忍直视，他避开了眼睛，很久之后才轻轻和楚锦说话：“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楚锦懒懒的扬着嘴角，“等过两天我好了就回去，你瞎操心啥，阴阳司还不够你忙的？”
其实楚锦是真的没觉的有什么，他到现在这个下场说白了也是罪有应得是活该，破解的法子想了很多，都没什么卵用，楚锦看的很开——尽人事听天命以后要是还不行，那就去他大爷的。
不愿意和楚锦在这上面多废话，段玉坤摸了摸他的脑袋，上面还是汗涔涔的，段玉坤心跳的很厉害，他是喝了整整一瓶黄泉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黄泉水入喉，整个灵魂都像是被烧灼一样的痛楚，那时候段玉坤就在想啊，他只是喝了两口黄泉水就难受成这样，那楚锦呢？灵魂千疮百孔还坚持守在他身边的楚锦呢？
“你这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煽情的，”楚锦勉强抬手捏了一下段玉坤的鼻子，然后才无奈叹气，“来都来了，我跟你说点正事吧。”
楚锦轻轻撩起眼皮，然后慢悠悠开口：“我其实没想着你会来的，和你说完了小心地府还有我知道鬼王这档子事情以后我就撑不住了，没忍住就直接昏了，刚刚才醒，真的是失误啊。”
想到这里楚锦就无奈叹气，这种没脑子的错误他都能犯，简直拉低整个红城的智商平均值。
“你非得现在和我说这些吗？”段玉坤的眉头细细的皱着，“楚锦，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听段玉坤现在有点抓狂和无奈，他现在担心楚锦担心的快疯了，结果这人现在居然在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讲什么鬼王什么地府？！
楚锦把段玉坤的表现都收在眼中，他就压着嗓子低低的笑，他一笑胸腔就跟着震动，然后楚锦就伸手碰了碰段玉坤的眉心，许久之后才无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说话：“地府和谛听都想要你的命，”楚锦口气开始变的忧心忡忡，“宝宝，我没几天了，我得帮你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段玉坤表示自己不想听这话。
楚锦笑的无奈，他记得一千多年以前他就琢磨着命他都能不要，他就要和段玉坤在一起，现在再想想，他是真的要没命了，最后抱抱段玉坤，还挺好的。
没有继续管段玉坤心中想什么，楚锦趁着自己最后还有几口气的时候赶快开口要给段玉坤把重点讲完。
楚锦没有告诉段玉坤他就是真鬼王的事实，楚锦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段玉坤的心脏，然后和他说：“别找鬼王了，鬼王死了，”楚锦叹气，“那谛听是铁了心的要地府和阴阳司作对，你不要和他硬拼明白吗，你再怎么厉害，阴阳司再怎么厉害，那都是地府。”
地府不比谛听，如果说谛听只是一股势力的话，那整个地府就是一张巨大的网，错综复杂深不可测，能伫立冥间立于三界之一永不倒的地府有它恐怖的地方。
段玉坤听着楚锦的话，许久之后终于无声点点头。
他知道楚锦这是在关心他。
说到最后楚锦就轻轻笑笑，他说：“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去沅陵找白月吧，她那里有护着你平安的东西。”
段玉坤没有接话，无声的点头。
楚锦心满意足的笑笑，然后拍了拍段玉坤的脑袋，问他：“我的话都说完了，该你了，老实交代，做了什么，能让允之放你进红城，还是你把你小舅子怎么了？”
哪门子小舅子啊，段玉坤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他是肯定不会告诉楚锦自己喝了黄泉水的，索性打了个哈哈就像蒙混过关，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敏锐的察觉了。
楚锦的眼神像刀子。
“你……拿什么东西把你灵魂上的气息洗掉了，”楚锦慢慢开口，“这东西效果很好，而且我还很熟悉。”
段玉坤张大了眼睛看楚锦。
然后楚锦依旧是慢慢的语调，他说：“你告诉了允之你用了那东西，所以你不会伤到我不会反噬到我，所以允之让你进来了。”
楚锦睿智，前前后后猜的分毫不差。
段玉坤皱皱眉头，显然是没想到楚锦这么精明。
然后就听着楚锦又缓慢的开了口，楚锦说：“能把魂上的气味洗掉的东西不多啊，宝宝，你喝了黄泉水。”
此话一出，段玉坤就愣了一下，楚锦看着他的样子就忍不住长长叹气，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亲了亲段玉坤的眼睛，这才慢慢叹气，开口：“黄泉水是什么东西，你不要命了吗喝他……”没等着段玉坤做解释，楚锦就伸手一点一点把段玉坤脸上的轮廓认认真真的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楚锦惨淡一笑，才开口：“你走吧。”
段玉坤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没想到楚锦开口居然就是一句你走吧！
段玉坤狠狠的咬着牙齿，自从他看见了楚锦现在的模样以后段玉坤就觉的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了。
段玉坤狠狠一把将楚锦压在了床上，恶狠狠的瞪着楚锦，楚锦身体虚弱的厉害，哪里能挣脱段玉坤，他索性也没动，笑盈盈的看着段玉坤，楚锦开口说话：“你这是做什么，想乘人之危反攻吗？”
就连口气中都带着浓浓的宠溺，楚锦轻轻摸了摸段玉坤的头发，许久之后才无奈叹气，他说：“要是我现在身体合适，让你来一次两次的气势也没什么问题，可你也看见了，我……”
他后面的话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段玉坤狠狠的吻住了楚锦的嘴唇。
楚锦心中觉的酸涩又好笑，却忽然一不小心对上了段玉坤的眼睛。
段玉坤的眼睛是真的好看啊，凤眼长如柳叶，眼尾轻轻上挑着，漆黑的瞳仁此时铺天盖地的都是绝望。
楚锦一阵心疼。
要是可以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段玉坤这么难过的啊。
楚锦咬了咬段玉坤的舌头，段玉坤吃痛，却忍着不撒口，像是个执着着撒娇的小孩。
楚锦无奈笑笑，旋即伸手环住了段玉坤，发了狠一样翻身，然后将段玉坤压在了自己身下，唇舌相交，楚锦深情的吻段玉坤。
最后一次了吧……楚锦心痛的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段玉坤，最后一次吻他，最后一次……
泪水顺着楚锦的眼睫落在段玉坤的脸上，不知不觉二人脸上都是一片湿润。
最后楚锦是昏在段玉坤怀中的，段玉坤眼睁睁的看着楚锦一点一点失去了意识，最后一下跌在自己怀中，他眼睛紧紧闭着，嘴角上还似有似无带着笑。
段玉坤终于控制不住了，他抱着楚锦哭的声嘶力竭。
允之一直都站在窗户外面看房间中的楚锦和段玉坤，他觉的自己口中苦涩的厉害。
太难过了。
段玉坤出来以后允之就开口和他说话：“你快离开，以后不要来了。”
没听允之的话，段玉坤茫然伸出一只手来，由着细细碎碎的雨水落在他掌心。
“楚锦不会愿意看见你受伤的，”允之太了解自己亲哥了，“你是他拼了命都要护的人。”
深深看了允之一眼，段玉坤什么话都没说，他转身就离开，一步一步的再整个红城中走，石桥长廊桃红柳绿，当年楚锦初到汉城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烟雨朦胧的季节。
段玉坤还记得当年黄金台上惊鸿一瞥的悸动，他手指勾着白玉酒壶凑在楚锦面前，一本正经的和楚锦说了一句我觉的你很有意思。
后来楚锦到了南韩，南韩最受宠的世子段玉坤亲自迎接，二人朝夕共处走街串巷，转一个角是酒楼，绕一个弯有唱歌的小歌姬，往巷子深处有卖羊肉的，大块大块的羊肉煮的浓香醇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觉酣畅淋漓……
等着段玉坤再绕回楚锦住的院子的时候却被允之拦住了。
“我要见楚锦。”段玉坤说的很执着，“我带了很多黄泉水，我能都喝下去，我保证我不会再伤到他。”
听着他的话，允之却摇头。
段玉坤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允之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四周出神，他一边出神一边在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你刚刚在红城中走了一圈了吧……”
“红城是楚锦的执念化成的……”
“和当年的汉城很像，很好很安静的城。”
“可惜了……楚锦一死，执念也跟着散，不管是红城中的细雨朦胧，还是那酒楼，那小歌姬，那卖羊肉的铺子……楚锦灰飞烟灭，这些也跟着他一起烟消云散。”
说完这话，允之就别开了脸，说多了都伤心。
段玉坤站在那里，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久久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最后允之长长叹气，他拍了拍段玉坤的肩膀，眼神中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许久之后段玉坤才回神，再一回神，穿着青衣的允之已经没了踪影。
段玉坤就呆呆的站在院门口。
楚锦果然不再见他，段玉坤在外面喊楚锦名字喊的声嘶力竭，一声接着一声，段玉坤尝出了喉头的血腥味，最后声音都带了哭腔，却依旧是见不到楚锦。
楚锦楚锦楚锦，一声一声的名字喊了出去，段玉坤觉的自己心头的肉在被人一刀一刀的割下来。
院中的楚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听着段玉坤哭着喊自己名字，难受的无法呼吸。
“楚锦！！！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再看看你啊！”
“你说了你陪我一辈子的！楚锦你混蛋你说话不算话！”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啊……”
“……”
段玉坤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的传来，楚锦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来，最后难过的狠了他就拿头狠狠的撞墙，一下接着一下撞的额头都流了血，允之进来的时候就看着楚锦疯了一样的自残，想都不想就狠狠拉住了楚锦。
“允之，”许久之后楚锦终于冷静了一点，他把脸埋在了允之肩膀上，低低的说，“我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