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范巩禁不住失声，瞪大眼睛震惊不已。半开半合的干裂嘴唇无声的张了张，似乎想追根问底。但或许是多少知道一些鬼魑这等组织的规矩，半晌之后还是将这个问题咽了下去，转而带着一丝期许的看向苏夜月，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样低沉：“不知道友，可否告知……此悬赏折合灵石……几许？”
沉默了一会儿，在范巩心中愈加绝望的时候，苏夜月终于回答：“近乎两万。”
“好大的手笔。”
苏夜月轻声道：“本来，你是死定了。你们范家连同范勋在内，筑基修士共有八人。并且此悬赏时间很充裕。我有足够的耐性等你们落单，然后一个个杀掉……”
范巩本已经绝望的心情随着苏夜月的话语，稍稍升起一丝希望，咳嗽几声苦笑出声：“道友何必话出半句？想必后面还有个但是吧。”
“阁下真乃聪明人。”
苏夜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我在出城的时候，恰巧看到贵家族正在给刚出世的一名小公子找老师。云莱郡虽地处偏僻，贫瘠穷苦，但筑基修士想必还是有不少。
并且恰逢数载不遇的盛事来临，众多奇人争相出山。虽然范家要求颇为苛刻，但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那么一点运气，找到一名筑基修士当小公子的老师还是能如愿以偿的……不是吗？”
范巩怎么会是脑子缺根筋的傻子？当即眼前一亮，虽表情有些迟疑，但目光却依然透出几分意动：“你是说……李代桃僵？借尸还魂？”
“我所得到的消息，范家……一共有八名筑基修士。”苏夜月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意味深长的淡淡一笑：“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啊……”
“容我考虑一番。”
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如苏夜月这般没心没肺，范巩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虽然对于家族血脉的感情不似俗世凡人那般深阔如海，可到底还是在心底里念着几分家族的香火情的，不可能瞬息间就能狠下心做出出卖家族，保全自身的自私举动。
“观天色，拂晓了，天亮不远了。道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啊。”苏夜月端起那碗肉汤倒掉，重新盛一碗热汤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扫了眼山洞外的天色，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自己的命重要，还是族人，父母，子嗣，嫡亲的命重要？
这个问题，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如同俗世中的一句古话：生，义，何如？舍生取义还是……
时间，在二人沉默中点点流逝，洞外雪风愈加冷冽，若刀锋入骨般。天色已然由暗，渐渐透出一丝微光。
“还没想好吗？”
苏夜月忽然睁开眼，有些不解的看着范巩因纠结抉择而凝成一块的眉头。
“如果是你呢？”范巩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似乎脸色更加难看了，声音低沉的仿佛锯子刮生铁一般干涩嘶哑，他闻声抬头，稍稍动了动肩膀，板正身子用探寻似得眼神望向苏夜月：“如果是道友，该如何选择？”
“人与人，是不同的。”
苏夜月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一会儿，伸出手在地上拾起一个薄薄的石片，指尖微微用力，在其中一面刮出一道划痕。颠了颠递到范巩眼前：“如果实在想不出，不如试试这个……”
“什么？把选择权交给运气吗？”
“不，重要的并非结果。”苏夜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意味深长的道：“而是过程……。在你抛出石片的那一刻，遵循本心，你会得到答案的。”
“啪……”
随着一声指甲触碰硬物的脆响，石片被抛向半空，不断旋转……
范巩死死攥着石片，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徐徐吐出。半晌，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抖的道：“我要……活下去。”
“你会的。”苏夜月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洞口，任由刺骨的寒风吹拂着长衫大氅，遥遥望着天穹那轮清冷的弯月，薄唇轻抿，掩去那一丝冷意。
会吗？
若按照苏夜月的计划，范巩自然会如愿以偿的活下来，保住小命。但别忘了，他并非凡俗世人。更不是坚冰冷铁没有情感。
他也会愧疚，会后悔。毫无疑问的，范巩没有苏夜月这种经历，对于这些东西到底是存有一丝回避，略微不敢正视本性。
修道，修真，重要的……是道心。
此后范巩如若没有什么机缘，让他大彻大悟，明心见性。恐怕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有突破桎梏的机会了。
不过，这是范巩自己的事。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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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伤势好了大半的范巩与苏夜月撑着伞，悠然缓步行走在官道之上，自做下最终的决定后，范巩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沉默之中，偶尔才会简洁的出言询问一些问题。
范巩望了望前方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轻声询问：“苏道友打算如何行事？阁下虽强，但以一对七的话，恐怕还是……”
“自不量力？”
苏夜月笑了笑，把他的后话说了出来，随而回答：“谋划，需要契机才能推进，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调查，布置。并且要布局者有着高阔的眼界与阅历经验，还有高人一等的智慧。”
“看道友胸有成竹，恐怕早已布置妥当？”
“不。”苏夜月摇头，毫不闪避的与其对视：“我不是聪明人，更不是那种走一步看百步的智者。布局，我不懂。谋划，我不会。但是……我会杀人啊。”
范巩闻言，眉角微不可查的颤了颤，看了他一眼：“说说看。”
“杀人的办法，很多。然观其根源，无外乎窥其弱点短板，从而一击必杀。”苏夜月似无所觉般，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山峦城廓淡淡出声：“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没有圆润无暇的。是人，就有弱点。
比如你们范家这种家族势力的通病，便是利益争夺，现在没有爆发内乱不过是彼此心底积蓄的不满还不够罢了。你说我如果徒然有人得到了庞大的令人疯狂的好处，其他族人会不会眼红？会不会不满？会不会说三道四？会不会……暗中下手呢？”
范巩张了张嘴，想要否认，但最终回想起自己的选择，微微一叹：“从理的角度看，一人得到好处，只能说明对方运气好，加上自己的努力，与他人没有丝毫关联，但是……”
有个词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特别是这些有着血脉嫡亲的家族之类，吃肉总的让自己周围的人喝点汤吧。这叫做人情世故。但站在理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特别可笑的事情。
苏夜月轻笑，唇角挂着讥讽的意味：“看，这就是修士，除却自身强大以外。其实太多人连俗世的凡人都不如。天下熙熙，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不外如是……”
“可是，我并未得知家族有这种事情，没有机缘，没有令人疯狂的利益，你该如何行事？”范巩倒是有些疑惑了。
“没有吗？”苏夜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范巩身上那件长袍背后印着的族徽：“那个小公子，就是机缘啊。令人妒忌的资质，家族的资源倾斜，族人的重视。这已经让太多人心生不满了。你说如果这名小家伙忽然再得到一桩让人咂舌的机缘，当如何呢？”
“他的资质虽然很高，但现在，他还没有将其转化成真正的实力。一切东西都是建立在云雾之中，宛若无根之木，无基之屋。经不起任何挫折。若他顺风顺水的成长起来，一切流言蜚语，不满妒忌自然烟消云散。但现在他若稍稍遭受一些事情，那些眼红的人，绝不会吝啬落井下石的机会。”
“嘶……”
范巩脊背生寒，一股凉意瞬间直窜脑门，骇然转身站在苏夜月面前，灼灼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现在，他缺一桩机缘，机缘不一定是天授。”
苏夜月绕过他，稍稍侧头，凑到他耳畔轻声道：“还可以是……人为。”
“你……”
“我。”苏夜月扬起握剑左手：“就是他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