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点堵车。
陈灼把车缓缓停下来，他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抬眸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的他，脸上受伤的地方被涂上一层棕黄色膏体。
此时药效渐起，泛起丝丝清凉，带走伤口上的炙热。
陈灼垂眸，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那管药膏，捏在手里，视线落在背面的说明书上。
虽然在看，但思绪压根儿没在这儿。
记忆忍不住再次回到刚才。
苏阿姨说完那番话，秘书敲门进来，把药膏送进来便离开。
她脸上的笑意还在：“把伤口擦上药，别留疤了。”
他默了默，垂下眼睑，盯着茶桌上的药，站在那处没动。
发红的眼眶和带伤的脸，刚刚笔挺平坦的西装此时多了几分褶皱，显得有些狼狈落魄。
短暂的沉默后，他拿起药膏胡乱的给自己上药，苏阿姨还起身给他拿了一片小镜子，和蔼的叮嘱他：“走的时候，把药膏拿着，记得每天上药。”
嗓音温柔，似清风拂面。
差一点让他忘记，外面的寒冬与刚才被揭穿心思的落魄。
苏阿姨看着他，继续往下说：“年轻人追求爱情没有错，不过你应该征求佳佳的同意，并非需要我来点头，我虽然是她妈妈但也不能强制她。”
“佳佳不喜欢的人，即便身份百亿千亿，权势滔天又如何？或者平平无奇又怎样？……但我跟她爸只有一点要求，人品不能差。”
他拧上药盖子，紧咬唇瓣：“谢谢阿姨跟我说这么多……”
*
街道前端的车缓慢移动。
陈灼毫无察觉，视线依旧落在药膏上，深深陷入思虑当中。
他的车子未动，被前面车流甩开一段距离，后面喇叭声渐起。
不停地催促他，提醒他。
陈灼猛然回神，向后看了一眼，飞快地收好药膏，脚踩油门，朝着前面驶去。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手段狠毒，无情无义，为人圆滑多变。
社会上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也都遇过。
自己虽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手上的血没少沾。
当母亲亲手杀死继父时……
当他被众人遗弃在警察局时……
就已经和人品二字彻底断裂。
要人品要尊严，就吃不饱，活不了。
要狠要无情，才能做人上人，才能走的远！
这是生活把他鞭打得遍体鳞伤后，又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告诉他的真理。
*
和年少懵懂不同。
现在的他更能体会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炙热的爱和占有。
原本他对此事信誓旦旦……
可今天苏阿姨说的那些话。
又让他琢磨不透，犹犹豫豫。
既然都已经看出自己的虚伪，为什么还要把药膏送给他？
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被沈臣打了，过意不去吗？
倘若不同意，又为什么让他去尝试追求姐姐？
是想让他自取其辱？
陈灼脑袋里乱哄哄，以前的冷静淡然全部不见，他降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
吹散胸膛里憋闷的火气。
他的心思，虽然被苏黎和沈臣两人察觉得一清二楚，但给佳茵上编程课，依旧是他。
苏黎没阻拦。
倒是沈臣每次看见他，都冷着一张脸，时时刻刻提防他。
碰上他没课时，就拿着毛笔和宣纸，在两个人面前练字，沈臣要是来不了，陈灼就会发现，院子里的保镖多了许多。
家里的保姆也会时不时留意书房这边。
陈灼对这些无所谓。
无论周围有没有人，他对姐姐，一直中规中矩，不曾逾越。
大多数的情况下，一个人在讲，一个人在听。
陈灼虽然没有在学校上过在正规的编程课，但有过实操经验，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式。
他讲起过往的经验作为例子，讲给姐姐听，她每每都会听得入迷。
……
佳朗集团，A轮融资进行的非常顺利。
在一系列的手续批复下来后。
佳朗正式成为上市公司！
股市上刮起一阵佳朗股票风，谁买谁赚，一路飘红！
一时之间，佳朗风头无两，无论在商圈里还是在股民的口中，谈论的全是佳朗。
接着B轮融资正式启动。
晚上近十点多，沈明朗和苏黎才回到家。
沈明朗现在是正式市长，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苏黎则是刚从医院回来。
集团那边有几位哥哥嫂嫂负责，才没有压垮她。
两个人回到家，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先简单的洗漱，好好缓解一天的疲惫。
等到苏黎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看见沈明朗站在厨房里，埋头忙着。
“煮什么呢？”苏黎走过去，伸出手从后面圈住丈夫的腰身。
“水饺。”
沈明朗英俊的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一会儿就好，先去客厅等着。”
苏黎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的摇头：“在这儿陪陪你。”
除了家里来客人，和固定的早晚饭，是家里的保姆做之外。
平时，他们更喜欢自己动手。
阿姨包了许多水饺，馄饨这些方便做的吃食，放在冰箱里冻上。
偶尔她和明朗晚上回来的晚，就会下一些面条，水饺吃。
不一会儿，水沸腾了三回。
捞出水饺。
沈明朗端着盘着和筷子，微微扭头，和依旧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妻子柔声说：“走吧，吃饺子。”
苏黎脑袋都已经放空了，怎么都不想动。
抱着明朗腰身的手向上抬去，改为圈住他的脖子。
她腻歪歪的撒娇：“要背一下。”
“好。”沈明朗无条件的纵容她。
两只手依旧端着盘子和筷子，微微低下身子，身后的苏黎抱住他脖子，往上窜了窜，脚尖离地。
沈明朗侧目，轻声问：“抓稳了吗？”
苏黎用力的点头：“嗯嗯。”
听见妻子的回答，他莞尔一笑，迈着修长的步子往客厅走。
苏黎好像一只无尾熊，乖乖巧巧的挂在沈明朗身后。
两个人来到客厅里，苏黎曲腿窝在沙发里，附身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嘴里还吃着他喂过来的水饺。
电视屏幕亮起。
正好是晚间新闻，主持人提起危险工种的一线工人，新闻里播放的短片，是沈明朗下基层慰问镜头。
苏黎笑着说：“好烦人哦，看个电视都能看见你。”
“来，张嘴，烦人给你喂饺子。”沈明朗夹起一颗饱满的饺子，吹了吹，然后喂给苏黎。
她眉眼有些许得意，换了个台。
结果，是纪录片频道，正好播放她参与拍摄的《医者》。
还有她单独的采访。
她说：“救死扶伤就是医生的天职……”
沈明朗扭头，嘴角带着笑意，望向她，似乎在说：还说我，你不也是这样吗？
苏黎乐不可支，把脚放在他的腿上：“好吧好吧，我也是烦人，那烦人给烦人捏脚。”
沈明朗眉毛微挑，手里还拿着筷子：“吃饭呢。”
苏黎嘟起嘴巴：“嫌弃我？”
“怎么会！一边吃饺，一边捏脚，何其有幸能得此生。”沈明朗一只手给她捏脚，一只手拿筷子。
苏黎倒在沙发上，拿遥控器，调到电影频道。
夜间正在播放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
紫霞桀骜不逊，追求真爱——“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剑只有我和我的意中人能拔得出。”
“就算是他是妖怪，我也会一生一世的跟着他。”
“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
至尊宝：“管他那么多干嘛，姻缘么，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苏黎看着电视，忽然开口：“音辰老板陈灼，还记得吧？”
“记得啊，那孩子不错！”
苏黎单手撑头，冷哼一声：“他那天跟我说，喜欢我们女儿。”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正一下一下捏她脚的手猛地停顿下来。
苏黎下意识抬头看去：“怎么了？”
沈明朗叹气：“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女儿都到了应该谈恋爱结婚的年龄了。”
苏黎抿抿唇：“没办法啊，我们不能养她一辈子，等我们百年之后，留下她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啊。”
“小灼这个孩子好像也不错，只是性格有点……”沈明朗接触过他几回。
总觉得那孩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从未露出真正的面目。
苏黎仰了仰头，示意他看电视：“电影都说了，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我们两个在这儿瞎操心干嘛。”
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可能对小灼也有几分好感。
正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起。
苏黎皱了皱眉头：“这都几点，还打电话！”
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一边用白嫩嫩的脚丫子踢了踢丈夫：“接电话。”
电话接通。
沈明朗：“喂？”
“找苏黎？”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深沉。
他转眸看妻子，无声的动了动唇瓣：“你的！”
随后，他又问：“找她有事，我可以转达！”
对方：“我明天八点的飞机到昌凌，让她在总部等我。”
说完，啪嗒一声挂掉电话。
沈明朗眉头狠狠蹙起，思索片刻后，才缓慢的挂掉电话。
苏黎见他接个电话，怎么还接生气了，便问：“谁找我？”
“一个男人……”沈明朗双眼微眯：“他说明天八点飞机到昌凌，还让你在总部等他。”
苏黎呵了一声：“谁啊？我明天要去医院的，八点有手术，让二哥去吧。”
沈明朗：“我也去。”
“你去干嘛？”
“我看看是谁找我老婆。”
苏黎收起双脚，起身穿上拖鞋，准备上楼睡觉：“哎呦，我今年都四十六了，谁还能看上我啊。”
说着，就越过他，往楼上走。
下一秒，就被沈明朗扛起：“我们来讨论一下中年夫妻的感情深度问题。”
苏黎小小的尖叫一声，粉拳用力捶着他的背：“你吓死我了！”
……
第二天早上快九点，佳朗总部。
郑绍然坐在三人座沙发的正中央，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茶水。
对面坐着沈老二和沈明朗兄弟两人。
沈明朗率先问出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
这个郑绍然阴魂不散啊。
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回来。
回来就回来呗，第一时间就找他老婆。
气死了。
郑绍然抿唇，放下茶杯：“在国外，只要花钱就能做违法的事情。”
沈老二拍了拍弟弟，示意他先别冲动：“郑总，这次您来，是有什么事？”
郑绍然一直在南方和国外发展，是做港口贸易运输行业。
现在佳朗打算进军国际市场，就必须得有一家靠得住的运输公司。
他观察国内外许多贸易公司，唯独郑绍然名下的公司最是可靠……
之前的计划是等到佳朗稳定之后，他就亲自去南方一趟，找郑绍然谈一谈。
没想到他倒是先来了。
郑绍然坦荡直视他们的目光，表情略微严肃：“回昌凌最要有两个内容要办，第一，想要和佳朗融资合作，第二……”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沈明朗的身上，语调没有升降变化：“第二，我想找苏黎谈谈。”
沈明朗一身黑色的西装，修长的腿交叠，好看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情绪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沈明朗道：“我老婆正在给病人做手术。”
郑绍然表示：“我等她。”
“……”
他冷冷看他一眼：“那你等吧！”
沈明朗和郑绍然是全然不同类型的男人，沈明朗五官力挺，性格偏冷，和他接触的时间长了。
变会发现他是个外冷内热，有情有义的汉子。
然而郑绍然，皮肤白皙，五官秀气，比较喜欢帮助人，但真正内心的性格是比较冷淡的。
他如今也已经年过半百，从创业到创业成功，走了许多不寻常的路。
长时间的费心劳力，让郑绍然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年轻时犹如奶油小生的脸庞也多了许多深刻的褶子。
有这样五官的人，都不经老。
三个男人一直等到临近中午，苏黎才姗姗来迟。
在此期间，只有沈老二和郑绍然闲聊，沈明朗垂眸看着手机，一句话不说。
沈初盛以为自己弟弟在回复消息。
偶尔一撇，才看清楚……
他在玩贪吃蛇。
长长的一条小蛇在屏幕上转得飞快。
沈初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