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新娘子”让凌湛心情甚是复杂，隔着朦胧的头纱，镜中的自己也变得模糊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
凌湛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下楼。因为裙尾很长，她走得很慢，颇有一股壮烈的心情。
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让她一时晃了眼。
凌天宥贴心地帮她提起后面的裙摆，说：“姐姐，我和你一起坐车哈。”
“好。”凌湛笑道。
凌兴隆、沈佳华和凌晓萱在不远处站着，等她出门。凌湛淡淡地扫过去一眼，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装聋作哑。
凌湛慢慢往前迈出一步，这一步，心底毫无波澜，这一步，也不能回头。
大门外，一列车队静静等候。清一色的黑色轿车，在阳光下闪着冷酷的光芒。每一辆车的车门外，站着一个一身黑西装的大汉，神情严肃，不像是参加婚礼。打头的是一辆加长房车，平瀚站在那辆车旁，为凌湛打开了后面的门。
凌湛慢慢走出大门，走向那辆车。
“恭喜夫人！”一溜黑衣大汉隆重地朝她鞠躬。
即便是凌湛这样见过世面的，也被这气势如虹的一声喊吓了一跳，好在她心理素质好，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被人看出来。
平瀚将一束白玫瑰捧花恭敬地递到她手上，说：“夫人，当家在等着了。”
凌湛点点头，“走吧。”
车子一路飞驰，几十辆黑色的车跑起来，也是很吸人眼球。平瀚坐在对面，拿着文件耐心地和凌湛将流程的事情，凌湛口中“嗯”、“嗯”地应着，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平瀚见此，便不再说了，安慰她说：“夫人，您不用担心，当家早就安排好了，会有人全程陪着您，提醒您。所以您不要紧张，记不住也没事的。”
“啊，我不紧张啊……”凌湛愣愣地说。
平瀚笑了笑，看了看她的手。凌天宥说：“姐姐，你还说不紧张，捧花都快被你捏坏了。”
凌湛低头看了看，连忙松开了紧紧握着捧花的双手。随后，她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无所畏惧。不过，好歹是终身大事，有点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不算怂。凌湛这样安慰自己。
主婚车顺着滨海大道一直向前开，海风灌进车里，咸咸的，让凌湛稍微放松了些。“这是要去哪里呀？开了这么久还不到。”凌湛趴在窗边幽幽地问。
凌天宥笑道：“姐姐，刚才平瀚哥哥说了，我们要去一个小岛呀。”
婚礼在一个海岛上举行，这个海岛是莫家所有，确切地说，是莫君昊所有，是莫家的老当家老爷在莫君昊继任当家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莫君昊的。岛上景色十分美丽，别墅就建在海边，巨大的泳池外就连着无垠的蓝色大海，倒是应了那句“面朝大海”，但不知春暖有无花开。
“老当家……”凌湛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位老当家的事情，也没见过本尊……那这次婚礼他会来吗？”
平瀚说：“多年前，老爷就将公司当家的重任交给了我们现在的当家，在道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为当时当家不足十八岁，许多老一辈的都认为他无法担此大任，但老爷十分坚决，并且放手得彻底，再也不管公司的事，从此以后只管环游世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很少会露面了，所以，夫人没见过他，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就连当家也不知道老爷在世界上哪个角落。这次婚礼老爷会不会来，平瀚就不清楚了。”
“哦……”凌湛了然地点点头，“听起来是个很传奇的人物呀……要是有机会，希望能见一面。”
车子又开了些时候，凌湛早上吃的药似乎开始发挥药效，让她昏昏欲睡，等她开始点头的时候，凌天宥把她叫醒了。随后他们上了一艘游艇，游艇向着海岛出发。可能是因为载着新娘的原因，游艇开得很慢，可是开得越慢，晃得越厉害，凌湛越发头昏脑涨，胃里犯恶心，像是晕船了。待到上了陆地，又乘了专门的花车前往别墅。
凌湛心想，有钱人家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呀，最近没有休息好，这一折腾，半条命都快没了。
仪式举办的地点是别墅前的草坪，这片草坪很大，视野十分开阔，周围装饰了许多美丽的花朵。长长的红地毯从远处铺陈而来，延伸至脚下。红毯两边候着许多下人，尽头便是众多宾客。站在宾客前头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是今天的新郎莫君昊。
他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过千山万水，遥远地望着她。
凌兴隆走上前来，站在她旁边，伸出胳膊。凌湛默默地挽了他的胳膊，凌天宥则在身后托起她的裙摆。凌湛慢慢踏上红毯，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向前。
莫君昊站在红毯尽头，身着剪裁优良的墨蓝色西装，双手垂在两侧，目光深邃遥远，面色波澜不惊。
那个小女子终于出现在红毯对面，她穿着雪白的婚纱，轻柔的头纱长长地垂下来，一直垂到她的膝盖上方，她的脸庞在面纱后变得不那么真切，远远的，仿佛从云端飘来。她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他心上，又仿佛踏在棉花上，软软的，不着痕迹，飘忽不定。
莫君昊那垂在身旁的双手渐渐收拢来，默默握成了拳。
红毯两边的掌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让凌湛越发恍惚，那层朦胧的头纱仿佛一层屏障，把旁边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变得十分不真实。这红毯她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好像用了很久很久，但当她发现莫君昊就在眼前了，又觉得这时间太短了。
他慢慢掀起了她的头纱，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烙印在凌湛的眼底。眼前的朦胧消失了，眼前是莫君昊笔挺的西装。她慢慢抬起头来，一下子便撞进莫君昊的眼里，那里仿佛有万千星辰。
她看着他深邃的双眸，突然间恍惚了。
前世的她如何能想到，她真的会又嫁人为妻的一天呢？这一切，多像一场梦。
这样想着，她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
而这浅浅的笑意，被莫君昊看在眼里，他牵着头纱的手停在空中，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滑过一丝波澜。
＊
这天气，似乎有点过于好了。天空蓝得十分澄澈，只有天边飘着几丝淡淡的云彩。海上吹来的风有些凉，吹动着婚纱的裙摆。或许是阳光的缘故，或许是这风的缘故，又或许是晕船的缘故，凌湛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越来越恍惚。
人生重要的时刻，总会令人想起一些重要的人生经历。
短短几秒钟，她仿佛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前世。
幼时混迹在人群中小偷小摸，努力填饱肚子。年少时在训练营中与人厮杀，为活命挣扎。后与江岩四处执行任务，刀口上讨生活，虽然辛苦，却也恣意潇洒。再后来，迎面一枪，嘣……
周遭的空气安静下来，有些过于安静了。
“咳咳。”有人干咳了两声。
凌湛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安静？
莫君昊的脸色怎么有点奇怪？
“凌湛女士，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男子缔结婚约，让他成为你的丈夫，从此爱他、尊重他，无论富贵或是贫贱，无论健康或是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原来是宣誓环节，她方才恍惚之间什么都没听到，于是神父又问了一遍。
明明已经回过神来，可是真奇怪，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着自己的身影站在那里，站在那个叫莫君昊的男人面前，看着他深邃的眉目间微微闪过的光芒，看着自己手中开得饱满的捧花，看着周遭沉默以待的人群。
“我……”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可是她口中干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神父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我愿意吗？凌湛在心里问自己。但她却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恍惚之间，莫君昊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不等她反应过来，便霸道地吻了下来。他的吻如此用力，如此霸道，仿佛周遭没有一个人，只有他，和他怀中的这个人。
她愿意吗？他不听，或者说，他不敢听。他只想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占为己有，不给她机会离开。
凌湛在这个吻中几乎沉溺，眼前是一片迷雾，耳边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到底过了多久，莫君昊才放开了她？他是带着怎样的表情给她戴上了戒指？凌湛一点也不清楚。
她迷迷糊糊地完成了婚礼仪式，又迷迷糊糊地被带上了楼，再迷迷糊糊换上了轻便的小礼服。直到凌天宥放了一杯温热的水在她的手心里，凌湛才终于缓过神来。
“姐姐，你没事吧？”凌天宥担心地问。
凌湛轻轻摇头，眉头紧皱，“没事，可能是因为吃了药，有些瞌睡。”
“要不姐姐别再下楼了，见客人什么的，让莫君昊自己去吧！”凌天宥忿忿不平地道。
凌湛见他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没事。”
凌天宥瘪了瘪嘴，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转身拿来一个精美的盒子，说：“对了，姐姐，这是林跃帆哥哥让人送来的礼物。”
“礼物？”凌湛好奇地接过去打开来。
“哇……”凌天宥瞪大双眼。
林跃帆送来的是一串宝石项链，上等的钻石围绕着一个蓝色的宝石，宝石透亮，没有一丝杂质，奢华却不浮夸，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这材质，这做工，这设计，至少价值百万吧。”凌天宥将项链取出来递给凌湛，“姐，要不你戴这条项链吧，我觉得比原本准备的那一条更美，而且这项链配上你的礼服，相得益彰，光彩夺目呢。”
凌湛看着手里无比精美的项链，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收起来吧。”
“姐姐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凌湛笑道，“只是不合适。”
凌天宥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把项链收起来了。
在她和莫君昊的婚礼上，佩戴林跃帆送的项链，的确不太合适。
凌湛在楼上休息了些许时候，才又回到了婚礼现场，此时众宾客都在自由活动了，凌湛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西式婚礼，后面就没有太复杂的流程了，不然她真受不了。
来参加这场婚礼的宾客很多，应该都是与莫家有生意往来的豪门家族，多数是凌湛不认识的面孔，不过的确有几个熟面孔，只是那几个熟面孔在此时看来并不让人感到愉快，对方看到她也同样不愉快。比如说，林跃帆的父母，林建业和陈慧怡，就在其中。陈慧怡看见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凌湛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陈慧怡便翻着白眼转身去和别人说笑了。
逢场作戏，还是很需要的。
凌湛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莫君昊，毕竟他身高优势在，想不看见他都难。只是此刻他身旁围绕着一群人，面带笑容地和他正说着什么。凌湛猜想，这些人说的话一定包含了“恭喜恭喜”、“郎才女貌”、“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等等俗气到爆炸却又无比妥当的语言。
而莫君昊呢，他的脸上仍然没有太多表情，时不时点点头，很少开口回答，凌湛甚至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一丝丝的不耐烦，但她对此喜闻乐见，有那么一群人围着莫君昊，她就乐得清闲些。
于是顺手取了一杯香槟拿在手中，悠闲地踱着步，偶尔对别人送上的祝福点点头表示感谢，还得空吃了两块点心，只是因为感冒尝不出什么味道，有点失望。
这时赵子夏走到她身旁，笑道：“恭喜你啦，莫夫人。”
凌湛喝完杯子里的香槟，又从侍者的托盘上换了一杯红酒，慢慢啜了一口，笑道：“这话你是想对自己说吧。”
赵子夏收起了笑容，道：“对，跃帆终究还是我的。”
凌湛不置可否地笑笑，悠悠地道：“易凯杰也是你的。”
“你！”赵子夏气结。
凌湛不想再和她啰嗦，便端着杯子走开了。
这时，平瀚领着一个人远远地走来，凌湛一看，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迎上去。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叔，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风尘仆仆而来，见到凌湛，笑得满脸的褶，“丫头，恭喜你啦，今天真漂亮。”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