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之时，山谷中的月光花在瞬间凋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果香，在荼蘼之中显出一种腐败的味道来。
白牙晃了晃空空的酒坛子，起身，看了看周围——
圣灵少年们跟妖兽倒在一起，枕着各自的手脚，笑着醉眠在花丛中，身边是散落的酒坛，头顶是滚落的水果……篝火已经熄灭，红色的火光在微风中明灭，像是传说中的魔族之眼。
晨光升起的时候，十二位谷主一起出现了。
白牙仔细找了找，没有看到小胡子和小尾巴。
她笑了，将手中的空酒坛扔到一边，嘴角的笑容扩散，渐渐的笑出声来，却是低低的，压抑般的笑声，“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十二位谷主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没有人开口。
白牙伸手，指向远方最高的那座山，“那里，便是天神行宫的所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
二十位谷主盯着她看，神情很是严肃，或者说，很是庄重。山谷中有风吹过，几片掉落的月光花从几人眼前飞过，十二人终于动了——
最前面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然后，两人往前走了一步，展开双臂，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左心的位置，左手握拳支在脚边，低头……
白牙认出了这是巫师圈子的至高礼节，感觉有些莫名，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表示承受不起。
然而，两人并没有在意白牙的举动，仍旧继续完成礼仪，郑重开口：“吾等，拜见百花谷大谷主。”
在两人身后，其他的谷主也都跪下，同时行礼：“吾等，拜见百花谷大谷主。”
周围的群妖不知何时醒了，怔怔的看着自家谷主的举动，虽然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对谷主的忠诚与信任，很快有妖兽反应过来，跪下来就喊道：“拜见大谷主！”
声音开始有些稀稀拉拉的，很快所有妖兽都一齐喊了起来：“拜见大谷主！”
“拜见大谷主！”
震天的喊声回荡在山谷中，仿若想要穿过缭绕的云雾，直达云海之上的天神殿。
秦延等人也都醒了过来，原本还有些头晕，见到这阵仗，立马清醒了过来，站到了白牙的身边，将她与周围有些兴奋过度的妖兽隔离开来。
秦延问道：“小牙，怎么回事啊？”
白牙也懵着呢。
在小胡子小尾巴没有出现的时候，她预想过最糟糕的结果是，百花谷决定将她和圣灵少年都抓起来，威逼利诱也好，严刑拷打也好，先把进出百花谷的方法说出来，然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谁能想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
白牙听着周围丝毫没有减弱的喊声，咬牙——谁告诉她妖兽都很单纯的？这分明比人族那群上位者不知道精明多少倍！她宁愿带着这群少年在群妖的追杀中逃命！
白牙深吸了一口气，将拦在她面前的秦延和黎陵推开，往前走了一步，大喊道：“小胡子小尾巴，你们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很清脆，又是带着灵力送出去的，周围喊着“拜见百花谷谷主”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感觉风都静止了一瞬，只有女孩的声音，震颤着空气，传递道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小胡子小尾巴站在山洞口，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圆滚滚的小尾巴伸出胖乎乎的香肠手，拉小胡子的衣袖，“她生气了，怎么办？要出去吗？”
高大的小胡子几乎将半个山洞口都挡住了，摇头，镇定道：“会违背誓言的，不能出去。”
很快，白牙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再不滚出来，我一把火烧了百花谷。”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却有股阴测测的味道，小胡子小尾巴不由打了个寒颤。
小尾巴攥着自家哥哥的衣袖，“怎么办？出去吧。”
不用等两人决定，前面，挡在两人与白牙之间的十二谷主和妖兽往两侧移开一步，侧身，自动分出一条通道。
小胡子抬手揉了揉小尾巴的脑袋，道：“滚过去吧。”
然后，将自家弟弟一推——
小尾巴倒地，团成一个圆球，真的就那么滚过去了……小胡子跟在圆球后面，走了过去。
在圆球快滚到白牙脚边的时候，秦延和黎陵同时抬脚，将他给踢了回去……小胡子抬脚，止住了圆球，伸手去拉他，“起来吧。”
两人起身，刚想行单膝跪拜之礼，就听见白牙咬牙切齿的声音——
“想挨揍么？本姑娘很久没有揍人了。”
小胡子小尾巴只得作罢。
白牙舒出一口气，双手抱胸，道：“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
小胡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很快又垂了眼眸，道：“我们发过誓，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可是，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我们不能把整个百花谷的安全建立在几个人族少年的信义之上。这是能保证你们所有人平安的最佳选择。”
白牙冷笑一声，“你们当我傻，还是觉得百花谷的十二谷主都是傻子？这可是你们的地盘，想要在不违背誓言的前提下杀人灭口，方法不要太多。要不要我教你们？”
小尾巴抬头，颇有些委屈，“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呢？百花谷是天神的后花园，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杀人？”
白牙淡淡道：“是吗？如果我告诉你，在我当上百花谷的大谷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推到天神的行宫呢？”
小尾巴惊愕抬头，“你怎么能这么做？”
小胡子却伸手拉他一把，镇定道：“只要你下令，百花谷所有妖兽都会亲自上山，拆掉天神行宫的每一块石头。”
他身后的十二谷主对视了一眼，眼中虽有些可惜，但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白牙突然笑了，朝小胡子招了招手，“过来。”
小胡子走近了些。
白牙再次招手，“再近一些。”
小胡子又往前走了两步……秦延和黎陵转头看了白牙一眼，往旁边让了让……小胡子走到了白牙眼前。他化成人形后，身材很是高大，跟白牙娇小的身影比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山。
白牙仰头，又朝下挥了挥手。
小胡子单膝跪地，视线却仍旧比白牙高一点，只好低了头。
白牙伸出食指，点在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很有侵略性，只要她稍稍释放一丝灵力，有足够的把握直接击碎他的识海。
周围的妖兽都紧张起来，小胡子的身体也明显僵了一僵，但并没有躲开。
白牙道：“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觉得不方便回答，可以保持沉默。不过，若是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答应给你们当大谷主。”
——熟悉的台词，上一次的小胡子表现得很是倨傲，几乎拒绝回答了大半问题，这一次呢？
摇光站在秦延身旁，抬手戳了戳他的胳膊，道：“她这是在给你报仇么？这丫头还真有够记仇的。”
秦延微微蹙眉——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群妖兽奉白牙为主，必定是别有所图。小牙明知这一点，为什么会突然妥协呢？权宜之计？还是说，她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