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亚河畔，月色迷离。
带着黑面具的黑衣人站在悬崖之上，对着夜空道：“我找到她了。”
良久的沉默，脑海中终于传来回音——【你不该联系我。】
声音遥远，淡漠，如微凉的夜。
巫阳解释道：“这次是我的失职。”
【即便是神明也不能掌控一切，更何况……】
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沉默了，巫阳却微微翘了嘴角，看了眼远处河水中突然破碎的月光，道：“她是谁都无法预测的存在，是吗？”
更加长久的沉默，不过，并没有断开连接。
巫阳的声音放低了几分，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她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她会想明白的。】
在不远处的河边，一身白衣的女孩坐在石滩上，再次捡起一颗石头，用力朝水中之月扔过去——
“咚”地一声，还来不及拼接的月光再次碎裂。
巫阳看着女孩的背影，能够想象她此刻脆弱而无助的眼神……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她越过她所谓的底线。他知道她会想明白，她一向都那么聪明，从前能想明白的事，如今也一定能想清楚……可是，这种时候……
他说：“师父，您是最重要的……”
这次，他还未说完，脑中的那个声音便响起来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巫阳微微垂眸，“对不起。如果这是您的选择，我必定如您所愿。”
【我有些累了，不要再联系我。】
脑海中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巫阳静静的站在夜色中，凝视着远处扔着石子的女孩，右手握拳，放在心口的位置，默默的念了一句——“请您原谅我的失职。”
这次的确是他的失职。不过，并不是因为他让她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是因为，他为了自己的愿望，曾祈求过她此刻的悲凉。
巫阳抬眼看向头顶的残月，所有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之后——“请您原谅，所有的冒犯……”
在扔出第二十七颗石子之后，白牙终于放弃了——这方法不适合她。
她转身，将手中的石子朝山脚下的一棵树上扔过去，道：“小火儿，下来陪我打一架。”
她此刻并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有多凉爽——
虽然河边的夜风很凉，时不时扑过来的水浪很凉，身下的湿润的石子也很凉。可是，她觉得身体里有股火苗在蹭蹭的往上窜……
她很生气。
至于为什么生气……她也很想知道！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晚餐太难吃，或许是因为劫火不肯跟她一起唱歌，或许是因为夜空中的月亮弯得太像一张嘲笑的脸……又或许是因为，她并不觉得多悲伤……
劫火伸出爪子，抓住了那颗朝自己脑袋上飞来的石子，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已经化成了人形，道：“睡不着的话，我们继续赶路。”
说着，随手将手中石子扔出，击碎了好不容易成形的月光。
白牙见到他眼中一瞬间流出的欢愉，微微诧异，“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啊。”
她俯身又捡了两颗石子，递给他，满怀期待，“再扔一个。”
劫火看她的神情有些不解——刚刚还在生气，怎么突然就兴奋了？不过，他发现自己的确很喜欢这个游戏，所以，并没有拒绝。
石子再次飞出，白牙的视线也跟着飞出，落在水面上……看它击碎水中的月影，摇晃着破碎的月光……
她突然愣住了。
劫火又扔出了一颗石子，月光再次破碎……白牙却突然跳起来，拉着劫火就开跑，一边道：“糟糕，忘了一件事！”
劫火被她拽着跑，感觉有些不自在，挣了挣手腕，却没能挣脱。他问道：“去哪里？”
白牙道：“太炎山。抱歉啊，十万火急，这下你真的睡不成了。”
——劫火跑了一天一夜了，她在他背上睡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休息下。
她有些担忧，加快了速度，“快点，一定要在午夜前能赶到。”
劫火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上来。”
白牙微微一愣，转头，就见他已经化成了兽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上去，俯身抱着他的脖子，“谢谢。”
白牙想起了什么呢？
在看到水中破碎的月光之时，她想到上次进入百花谷之时，遇到的那座三山水月阵。在那个时候，她就在怀疑一件事——
北峰之巅也有一座这样的阵法。
从百花谷出来之后，非歆告诉她说，他们去北峰之巅找她的时候，那头双岐蛇不见了，巫师也不见了。
她那时候以为那群巫师已经遭遇不幸。可是，现在想想，当时她遇到的双岐蛇就是双行的话，那么，北峰之巅的事，冰衣也有份。
若是冰衣的话，那群巫师……说不定还活着……很可能就被困在那座阵法之中。
破解三山水月阵的最佳时间是子夜时分，而在白牙劫火出发的时候，就已经临近子时了，他们离太炎山并不算太远，但都是山路，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是不大可能的。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劫火仍旧竭尽全力在奔跑……
奇迹并没有发生。
劫火站在龙潭河边的时候，子时已经过去了。
不过，白牙还是坚持去了北峰之巅。
虽然错过的最佳时间，但并不是说，过了子时，阵法就完全无法解开了。只是会比较麻烦而已。
从北峰之巅的那场战斗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了。那群巫师受了伤，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越早救出来越好。
白牙一边奔跑着，一边握紧了拳头，良久，突然问道：“劫火，你的底线是什么？”
她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不过，劫火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说道：“我忠于我自己。”
白牙的语气明显不满，道：“这算什么？太抽象了。而且，人是会变的呀。”
步道有些窄，劫火变成了人形，在她身后跟着，抬眼看她的背影，“所以呢？”
白牙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他，带着迷惑。
劫火看她的眼睛，“在我们改变的时候，底线跟着变就是了。”
白牙微微皱眉，“可以改变的，怎么能叫做底线？”
劫火的语调平淡如常，道：“因为我们不曾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了解自己。曾以为对的，现在或许会认为那是错的。曾以为黑的，现在看着或许就是白的。”
白牙转身，继续跑，道：“我并不认为它是错的，但仍旧越过了它，这算什么呢？堕落吗？”
劫火道：“又或许，是因为在它之外，还有一条更加重要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