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寒星数点，风在呜咽。
白牙在街道上奔跑着，脚步轻盈，仿若在追逐风的痕迹。然而，在转过一道弯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转身便退了回来。
在她身后，狙如冷不防差点直接跟她撞上去，不过，就在他准备急呼出声的时候，白牙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往旁边一滑，然后一个转身到了狙如身后，顺带伸手把人拉着回来，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有人。”
狙如奔跑的速度很快，要拉住他可不容易。但白牙这整套动作下来却是如行云流水，从她止步到拉住狙如，不过两个呼吸之间的事。
即便狙如不喜欢白牙，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手很漂亮。白牙的手按在狙如的肩头，脑袋巷子里探出去——
寂静的巷子里有一个人。他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形，不过，白牙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申不时。
他的脚步很轻，却时而慢行，时而快走，时不时还会停下来贴着墙角站立着，或者躲进旁边的巷子里——
很明显，他在跟踪某个人。
狙如也发现了这点，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白牙道：“跟上去瞧瞧。”
风更急，夜更凉，木叶簌簌作响。
神秘的黑衣人走进了一条幽深而狭窄的小巷，突然停了下来，最后停步的时候，皮靴击打在青石板的道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若一缕轻烟，随着风声幽幽的飘荡。
他没有开口，却用这种方式告诉身后的人——
出来吧。
沉默了会儿，申不时从街角走了出来，然后，朝黑衣人的方向走过去。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离——
他走得很稳，很镇定。
然而，尾随在他身后的白牙却紧张了起来，感觉那脚步像是踩在自己心脏上，咚、咚、咚，像是战鼓，又像是警钟。
申不时走到距离黑衣人一丈远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
黑衣人转身，宽大的帽兜遮住了半张脸，下半张脸也藏在面具之下——
面具是黑色的，血红的大嘴如同小丑一般夸张，却比小丑多了几分森然。
白牙记得这张面具，上次在地下城，巫即告诉她，这是地下城幽冥卫的面具。
幽冥卫，是暗夜首领的亲卫队。
申不时认识这个幽冥卫吗？他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呢？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着站了很久，仿若久别重逢的知己，又或者多年不见的仇敌。
最后，黑衣人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申不时抬手，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仰头看向黑衣人，道：“这是你给我的。”
黑衣人沉默着看他，没有否认。
申不时道：“所以，我来了。”
黑衣人突然笑了，很轻的笑声，大概因为带着面具的缘故，还显得有些闷。
他说：“被选中的人一共有二十七个，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笨的那个。”
申不时道：“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黑衣人似乎有些意外。
申不时却没有解释，“我们可以走了吗？”
黑衣人沉默了会儿，然后，抬眼看向他身后寂静的长街，道：“还有两只尾巴。”
申不时转过身的时候，白牙已经出来了。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没有看黑衣人，黑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申不时的眼睛，眼神中的坚定让申不时感到一丝无措，想要别开视线却无处可逃。
她没有开口，但那双眼睛已经在告诉他，不要跟他走。
白牙的脚步未停，申不时却突然动了——
他猛地朝白牙跑过来，然后，一道银光闪过，他抱住了她，白牙闷哼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她似乎有些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却仍旧伸出右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腕，踮着脚，将脑袋靠在他肩头，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是想看清对面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
滴答。
有鲜血自两人中间滴落，落在青石板上，仿若雨滴。
黑面具仍旧不动声色。
躲在巷子里的狙如却是瞪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若是黑衣人伤了白牙，他或许还会冲出去，可是现在，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申不时，居然刺了那丫头一刀？！
申不时抽出了那把刀，他们离得太近，血都溅在了他的身上，不过，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衣，看不见。他放开了她，挣开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转身，刀尖上还滴着血……
白牙突然笑了。
她左手捂着伤口，鲜血沿着指缝流出来，浸染着白衣，触目惊心。
她却似乎毫不在乎，往前走了一步，仍旧去拉申不时的衣服。
她说：“我原本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可是现在，我不能让你跟他走了。”
申不时微微一震。
黑衣人似乎有些兴趣了，抬手掀开了帽兜，露出了那张完整的面具——
血色的大嘴，血色的眼眶，眉间一道凹痕。
这的确是暗夜幽冥卫的面具，但也是幽冥卫首领的面具。
“原本他可以决定要不要跟我走的，可是现在，他非走不可了。”
面具下传来的声音虽然有些闷，但很温和，甚至很好听。
黑衣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申不时预感不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挡住白牙，厉声道：“走！”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动的更快——
一道黄色的身影闪过，是狙如出来了，挡在了两人身前。
空气凝重，夜更静，风停了，狙如却觉得更冷了。
他倒在地上，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眼前小小的白色身影，眼中满是惊愕——
在他腰间，有一个小小的血迹。
在他经过白牙身旁的那一刻，她伸出了那只捂着伤口的血手，点在了他的腰间。
然后，他倒下了。
黑衣人和白牙对峙着，没有动，也没有声音。然而，两人的灵力已经在碰撞了——
灵力的比拼最是危险，若是输了，灵脉很可能会受损。
白牙一直觉得自己的灵力很强，然而，对面黑衣人的灵力更加强大，实力大概跟圣山十巫差不多。而且，他的灵力……
白牙一个分神，被对方抓住了一丝缝隙，灵力如箭矢般破壁而来——
“哼……”
血液从灵宫涌到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然而，她也终于倒地了，眉头轻轻蹙起，一双眼睛却仍旧看着申不时——
她张了张嘴，鲜血涌了出来。
她无法说话，眼神却仍旧想要拉住他。
——尽管在最后一刻，她已经知道他为何要走。
黑衣人转身，道：“有人来了。”
申不时收回了视线，道：“带她去鸿运农庄。”
——这话是对狙如说的。
而狙如，此刻正瞪着他，目光中的仇恨足以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