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小二！再来几瓶酒！”
西城，酒楼的后厨，店小二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一银发老妪理了理衣衫，亲手端着珍藏数十年的好酒平静的等待着，一旁，一群带刀的侍女眼神一直扫视着周围，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酒楼外，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的围绕着酒楼。
作为西城的精锐部队，他们绝不会允许北城首脑在西城出事，短暂的和平来之不易，还没准备好的他们决不允许战争在现在再次打响。
作为妓派的首脑，老妪现在绝对不能出事，数道防线拱卫在酒楼周围，将酒楼围的水泄不通，可谓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杜绝一切可能的刺杀。
望着和二十多年前比起来没有多大变化的白衣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妪心中也多出了些许颤抖。
别人不知道，但她却很清楚，黎阳城主并不是失踪，而是眼前的这位跟酒鬼一般的公子亲手杀了那位无所不能的城主，而原因只是当时的少年看不惯黎阳城的各种龌龊。
而现在的黎阳城……
终是当了二十多年的上位者，老妪早已养成了一身属于上位者的气魄。
虽然内心忐忑不安，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端着美酒走至宁清桌旁。
“一别二十多载，老朽已是白发垂髫，公子却是容颜不改，气度更是越加不凡了，不知老朽可否有幸同公子叙叙旧？”
抬头看了眼白发苍苍的老妪，目光微闪，宁清没有答应，自顾自的拿起老妪拿来的酒，喝了起来。
一旁忠心的侍女看到这一幕纷纷有些按耐不住，却在老妪严厉的目光下一动也不敢动。
“真的变了好多啊，你从一个普通老鸨变成了现在的北城领袖，曾经的黎阳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明明一切都好似刚刚过去，我还记得那个接待我的妓女。
我亲手替她报了仇，只是……
只是，这一切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一系列熟练的官话本能的蹦到嘴边，只是在看到宁清那颓然的眼神后，话又收了回去。
良久，老妪的嘴中才蹦出了一句。
“老朽不知。”
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宁清没继续为难老妪，自言自语了起来。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进青楼，说实话，体验很不怎么样，那之后，我第一次杀了人，似乎也算的上快意恩仇，彰显正义，其实杀了那对父子后，我的心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直到我第一次挥出了长剑，砍死了黎阳。
对了，你知道黎阳是怎么死的吗？
说来也可笑，他和我下了盘棋，棋局是他赢了，当时的他觉得那盘棋后，他便能说服我。
只是，那时候的我还太年轻了啊，因为年轻，所以不想考虑那么多，因为年轻所以不在乎后果，也因为年轻，所以肆意妄为，当时的我毫不犹豫的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没有鲜血，也没有战斗，长剑划过，黎阳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黎阳数百年的心血都在我那一剑之下化为了泡影。
当时的我内心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件好事。
其实我也曾想过可能会引发一定的混乱，但我觉得总归是帮你们劈碎了身上的大山。黎阳城会有一个更加美好更加自由的未来。
那一剑劈出，我的内心无比的轻松，数日的苦闷消失不见，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那时的我觉得我是不会后悔的，那一剑很值很值，亦是我人生的第一剑，是我人生的第一份选择。
但现在，二十多年后的我坐在这里，喝着酒，一瓶接着一瓶，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黎阳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于说我都不敢去看现在的黎阳城。
是后悔吗？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后悔呢？
是愤怒吗？似乎也不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愤怒的理由。
是不满吗？肯定是有的，对自己不满，对你们更不满。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只是……一整座城市的人都不正常，这又该去怪谁呢？
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其实我也没有要求你必须做什么的意思，说这些主要还是现在的我心情很差很差，想要找个人说一说。
这一次，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选择，无论黎阳城最终走向何种结局，皆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宁清的眼神再次清明起来，端起酒杯仰头倒下，身形消失不见。
徒留银发的老妪独自一人望着满是酒瓶的桌子发着呆。
似是回忆，似是惋惜。
但一切过后，世事依旧，一切如故，黎阳城依旧是那个黎阳城，一切都好似没什么变化。
一间破旧的小屋内，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目光愈发的坚定。
到底，还是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为寒冷的冬天带来最后一丝温暖。
一棵早已枯败的古木孤零零的立在一片平原之上。
火红的夕阳照亮了树下的人，亦照亮了他手中的灵册。
望着灵册，发着呆。
十六岁的自己留下的话语此刻是如此的刺眼，明明曾经的自己是那般的坚定，那般的意气风发。
追寻心中美好的幻想，追寻那一抹心中的正义，多么美好啊。
但现在……
摇了摇头，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灵册，收起合上。
古木下，有轻叹声响起。
哪里帅了？明明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
酒再次灌入腹中。
跨越了岁月，跨越了时光，过去与现在好像因一本灵册而交汇，两人各自站在各自的世界，叹息着对方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