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大夫感受到怀中冰凉的躯体，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殆尽，他满脸严肃，将孩子抱到病床上，同护士一起，专业地抢救起来。
“大夫，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在护士关门的间隙，何大山猛地跪倒在地，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祈求着。
看着他肝肠欲断的样子，李爱国心里十分沉重，他是看着何家一步步没落的。
以前何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要不是何老爹有远见，先一步将财产都捐到公社，他们家肯定会被扣帽子，当成地主打压掉。
自何老爹去世后，何大山这个药罐子便撑起了整个家，眼看身体一天天变差，他依旧不顾风雨，每天上山采药。
何家父子过的什么日子，他比谁都清楚，但身为大队长，也只能暗中照顾。
“大山，小树会没事的，你自己得保重身体。”
李爱国将何大山从地上扶起，两人坐在抢救室旁边的木凳上。
何大山干涸的眼眶渐渐湿润，心中的愧疚自责像是要将他吞噬：
“都是我的错，小树都是为了我，才一直受欺负，都是我的错。”
他双手抱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面。
李爱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责怪自己。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好好照顾小树。”
沉稳的嗓音响彻在空荡的走廊上，也敲打在何大山心尖。
他吸了吸鼻涕，朝李爱国点头：“大队长，真的谢谢你。”
李爱国摆摆手，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便起身出去了。
医院门口，李大爷正低声安慰着他的宝贝毛驴，看那驴蹄子都快磨烂了，他心疼不已，抱着驴脑袋好一阵哄。
李爱国出来就见他双手抚摸着驴脑袋，那稀罕样子，像是比他儿子还宝贝。
“老李，你先回去吧，我看小树这里还得等到明天。”
李大爷听见声音转头，就见大队长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他有些不放心道：
“小树那孩子没事吧？”
他可看见了，那孩子脸都紫了，浑身僵硬， 和麻子老娘一个样，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李爱国叹了口气：“还得看医生怎么说，对了，你身上有没有钱？借给我应应急。”
他出来得急，兜里就两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医药费。
李大爷也没小气，摸了摸口袋，将藏在裤衩里的一块二毛钱全都给了大队长。
感受到钱票传来温热的体温，李爱国无语，这糟老头子钱藏得真紧，不过他还是替何大山道了声谢。
看着手里零散的三块两毛钱，他有些为难，上次刘桂花住院可是花了十几块钱，何小树这次怕是只多不少，这点钱怎么够。
只是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明天一早再想想办法。
两人商量完 ，李大爷驾着驴车慢悠悠地回去了，好在他不是第一次赶夜车，一路上哼着红\/歌壮胆，也没那么害怕。
找护士借了一个水杯，李爱国接了一杯热水回到急诊室门口。
诊室大门紧闭，看起来没有打开的迹象，李爱国将水杯递给颤抖的何大山：
“喝点水，暖暖身子。”
杯子里是滚烫的开水，但何大山像是感受不到温度般，猛地灌了两口。
“谢谢。”
何大山将杯子递还给李爱国，一双眼又死死地盯着急诊室大门。
一晚上，大门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护士急匆匆拿药的身影，没人理会坐在门外的两人。
两人就这样等到了五点，终于，急诊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护士们推着病床从屋里出来。
何大山急忙起身，虚弱的身体忍不住踉跄几步。
李爱国双手扶住他，替他开了口：“大夫，孩子没事吧？”
急诊大夫揉了揉眼，沙哑的嗓音带着疲惫：“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孩子的腿恐怕是保不住了。
我们已经尽量将腿接上，但腿部是粉碎性骨折，后续恐怕还要做手术，咱们县城的医疗资源不够，你们要有去大医院治疗的准备。”
听到小树脱离生命危险，何大山高悬的心重重地落回原处，只要还有希望，他砸锅卖铁也给小树治腿，哈市不行他就去京市，那里有最好的医院，一定会将小树的腿治好。
跌宕起伏的情绪一下子冲击在何大山的脑中，破碎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完全是靠着一股信念，才能坚持到天亮。
知道小树没事后，何大山眼睛一闭，再也受不住眩晕，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急诊室门口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与医院紧张的氛围不同，县城小院，颜明秋躺在温暖的炕上，呼呼大睡。
昨天真是特别轻松，除了路途遥远，采购的过程顺利得不行。下午不过两三点钟，颜明秋就回到了县城。
看着手册上仅剩的几个大队，颜明秋觉得不出一周，她就能发展好下线，以后只需要按时拉货就行了，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一人一狗在院子里溜达了大半天，颜明秋还给包子做了一个木制飞盘，两人运动了一下午，累得不行。
等到晚上，一人一狗睡得跟猪一样，即便是放鞭炮都吵不醒。
七点左右，生物钟让颜明秋从睡梦中醒来。
习惯性摸向枕头，拿出手表一看，才六点五十。随即又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等颜明秋彻底清醒时，已经到七点半了。
她一骨碌从炕上坐起，不能再赖床了，今天得去供销社将收购的药材上交，不然家里都快放不下了。
麻溜地洗漱好，打开昨晚煨在煤炉上的砂锅罐子，一股米香扑鼻而来。
颜明秋拿出木勺，顺滑的米浆随着木勺盛入碗里。一滴米浆掉入锅中，瞬间融入浓稠的粥里。
“真香。”
颜明秋吸了吸鼻子，闻着浓郁的米香，觉得心情美极了。
她拿出一颗咸鸭蛋，又盛了一小碟辣白菜，两碗粥下肚，只觉得全身上下散发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