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他的目光很是平常，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反正楚缘不喜欢。
楚缘八岁的时候青云真人带他去找长寿草。
也是那时候楚缘才知道，师父只有二十年可活了。
楚缘掉入幽冥秘境，但是却没有幽冥秘境的记忆，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长寿草，青云真人没要长寿草。
楚缘不懂，明明很需要，为什么后来又不要了。
青云真人一直都高深莫测，宗门里没多少人看得懂他，他还和了缘大师是好朋友。
楚缘后面了解到，青云真人担任了锦阳宗五百年的掌门，在收第一个徒弟之前他就是掌门了。
从他练气五层之后，楚缘感觉夏袅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又很差，他不太懂。
十五岁这年，他筑基了。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事情，于宗门而言，青云真人改了他的卷宗，于他自己而言，他发现他练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事情的转折是在楚缘筑基后的某一天，飞云长老来到他的洞府，不由分说打了他一顿。
金丹期和筑基期怎么可能会打得过？楚缘被打得遍体鳞伤。
飞云长老还在他的洞府前设下禁制，他就这么一点点等待死亡。
从前在山林里的绝望侵袭而来，楚缘莫名想哭，但哭不出来。
飞云长老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冰冷，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
“天灵根，不过如此。”飞云长老说。
血一点点流去，楚缘越来越冷，他闭上眼，对于飞云长老的话置若罔闻。
怎么样都和他无关了。
飞云真人冷冷看着他失去生机，他环抱双手，手指一点点敲打着衣袍。
像是在数倒计时，楚缘没有呼吸的那一刻他放下手。
下一刻，绿色的光芒从他身上亮起，飞云真人的双眼变得狂热起来。
他哈哈哈大笑两声，扯起楚缘的手，拖着他走了。
天助他也，真是天助他也！
楚缘再醒来的时候他被关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很是潮湿，右手腕很痛。
楚缘扭头看，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皮肉外翻，整个手无力折着，还有血滴出。
“呼……”楚缘深吸一口气，手腕真的太疼了，全身软得没有力气，像是全身的血都被放完一样。
左手被一根很重的铁链子锁着，他尝试着动了动，铁链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吞下口中好不容易分泌出的唾液，嗓子拉锯似的疼，干疼得他直拧眉。
他不是死了吗？
楚缘闭着眼。
这里是哪里？
他尝试调动灵力，丹田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甚至因为灵力耗尽，经脉有些萎缩，也疼。
“啧。”
又要死了。
楚缘躺在地上，静静等死。
呼吸渐渐艰难，脑子也昏沉，他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道是血滴下的声音还是山洞里的水滴下的声音。
脸贴着潮湿的地面，楚缘回忆自己的过去。
他发现一件事情。
从他筑基以来，他从来没成功用过神识。
还发现一件事情，他一直以来练的那把剑变得更旧了，像是放了百来年。
要是裴瑾瑜在就好了，虽然裴瑾瑜不喜欢他，但是看到他受伤好歹会上前帮忙，他的修为也高。
楚缘想。
师姐为什么变了呢？是因为他太笨了吗？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笨的。
师父会不会发现他被飞云长老掳走呢？
应该不会吧，毕竟他那么笨。
万一呢？
楚缘不知道。
楚缘沉沉睡过去。
在他睡着之后，有人进来，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他皱眉看着楚缘的手，蹲下提起他的手。
他另一只手捂着鼻子，表情很是嫌弃。
似是楚缘的手太过恐怖，他拿出一颗丹药捏碎了洒在楚缘的手腕上，手腕上的伤顷刻间好了大半。
他又拿出一段布条缠着楚缘的手。
他蹲着看楚缘，想了想又拿出一颗辟谷丹塞进楚缘的嘴里。
他托着脸盯着楚缘，呢喃道：“楚秋池，你帮我的那一回我还回来了，不欠你什么了。”
你帮我打一回架，我保你不死，够了。
那人离去，山洞里只剩楚缘。
不知过了多久，楚缘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双眼。
手腕依旧很痛，但是那种刺骨的痛却没了，他看了看，手腕被包扎好了。
是谁？
楚缘歪歪头，左手撑在地上爬起来。
他不敢用右手，很明显能感觉到右手的伤并没有好。
身体好受不少，楚缘尝试打坐修炼，灵气顺着经脉进入丹田，丹田总算有一点灵力，起码让他安心不少。
山洞里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飞云长老。
他看着楚缘手腕上的布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楚缘睁开双眼，与飞云长老对视。
飞云长老道：“看来你休息得还挺好。”都能坐起来了。
楚缘没回话，低下头没看他。
飞云长老，呵，什么玩意？
飞云长老：“很生气吧？生气就对了。知道我为什么能将你关在这里吗？因为你的师父也不管你了。”
“锦阳宗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管你。”
楚缘用力捏着手，手心被指甲印出深深的痕迹。
他骗人！师父不可能不管他！
“觉得我骗你？你可以传一张传音符试试，你看谁理你。”
飞云长老解开他身上的铁链，一张传音符飞到楚缘身前。
楚缘看着传音符，伸手碰到传音符的边缘又收回。
飞云长老见此出言讽刺道：“怎么？不敢了？害怕真是你师父不管你了？”
楚缘一把抓住传音符，伸手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传音符飞走了。
飞云长老满意道：“还算有点骨气。”
他又拿出一颗珠子，蹲下。
他拿起楚缘的手，用灵力在上面划了一道伤口，血冒出，他连忙将珠子贴在伤口处。
珠子沾了血，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楚缘一动不动，眼神也变得麻木。
“我需要的可不是一个不会听话的傀儡。”飞云长老将珠子甩到楚缘身上。
他下了一道命令：“尽快修炼将灵力填满丹田，我带你出去一趟。”
“好。”楚缘道。
他能明显感觉到楚秋池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但是那关他什么事？只要能控制住人就行了，管他死还是残。
等楚缘修炼好以后，飞云长老带着他来到一个楚缘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很热的地方，在一座城池之下。
这个地下空间非常大，里面关了很多人，大多数人都沉睡着，少部分人清醒着。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麻木着，甚至来了个陌生人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来了？”有人说话。
飞云长老带着楚缘到那人身前停下，道：“是。”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人？”那人问。
“对。”飞云长老点头，“我当时亲自将他打死，看着他的气息消散，过了一会儿他的生机又回来了。”
“之前你送来的血是他的没错吧？”
那人转过身走到一处坑前，那下面，数不清的触手交叉蠕动，恶心极了。
“是。”
那人笑了笑，“你说是直接把他推下去还是一点一点取血呢？”
“不知。”
“也是，凭你的脑子怎么会想得出解决办法呢？”
他转身看向楚缘，眼神带着怀念，“竟和他长得一样，既如此，还是一点一点放血吧，一次就推下去怕是满足不了那位。”
“大人让我带他过来应该不止放血吧？”飞云长老道。
“那是自然。”他伸手招来一个人，“将那人带上来。”
随即，两个不人不妖的四不像拖着一个人上前，若是沈婠在这，一定会立马认出这个人。
——訾苌楚。
訾苌楚被那两个东西拉到一个台子上。
“让他给他治疗试试。”
飞云长老看向楚缘，“去。”
楚缘听话地过去，伸手结印，绿色的灵力大盛。
那人抱着双手看着楚缘的动作，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
飞云长老走到那人身边，殷勤道：“大人要在修仙界待多久啊？”
那人瞥了他一眼，不作声。
飞云长老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起看着楚缘给訾苌楚治疗。
“咳咳咳……”楚缘突然吐出一口血，灵力骤然削减。
那人可惜道：“筑基期果然还是不够。”
“那大人，要用丹药吗？”飞云长老走上前。
“用，怎么不用。”那人道。
飞云长老拿出一颗丹药走向楚缘，让他吃下去。
很快，楚缘的身体就不对劲起来，灵力疯狂向他涌去，肆意钻向经脉，青紫的经脉被撑得鼓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会死吗？”飞云长老问。
“不会。”那人道。
飞云长老松了一口气。
很快，两人就见楚缘的修为节节高升，竟一下窜到筑基后期，眼看着就要进入筑基巅峰。
那人突然甩出一道灵力，楚缘的修为立马就不动了。
“筑基后期够用了。”
“继续。”那人道。
“好的。”飞云长老继续命令楚缘。
很快，楚缘的灵力再次耗尽，躺在石台上的訾苌楚蓦然睁开眼。
“你好啊。”那人伸出手打招呼。
訾苌楚立马戒备起来，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笑呵呵道：“我是谁当然不重要，你不觉得重要的应该是把我们俩之间的条约解决了吗？”
“我答应你的早就完成了，你还要做什么？”
“你不乖啊，难道你是忘了吗？以后你的身体就归我了。”
“你说的明明是我元婴之前！”
“啊？是吗？我可记得元婴之前你的身体我可没掌控过几次。”
“那是你自己不用的，关我什么事？”
“可是既然是你应允的，在元婴之前我没用上你的身体，那条约就依旧存在，也就是说，元婴以后你的身体也归我使用。”
“你都这样说了，为什么要打晕我？”
“那还不是你，元婴后的身体本该是我用的，我要用你的身体的时候怎么反应这么大？我不把你弄晕怎么用你的身体？”
元婴了果然麻烦，有个破元婴都不好控制了。
“呵呵。”
訾苌楚冷冷看着他。
他和这个人的渊源也就是很小的时候，他的天赋本身也挺高，四天灵根，只差一根灵根就是传说中的灵根了。
某次外出历练他被人暗算，灵根被挖了成了废人。
他本该成为凡人，但是这个人莫名其妙出现了。
还说什么答应他两个条件，答应了就帮他恢复他的灵根，甚至还会让他的灵根再多一根，同样是天灵根。
当时的他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诱惑？毅然决然同意了这个人的条件。
这个人确实没食言，他的灵根从原本的四灵根变成五行天灵根。
在练气到元婴这个阶段，这个人总共掌管他的身体五十年，五十年对于修士来说并不难熬，但是对于他来说非常难熬。
那时的他日日夜夜期盼着五十年快点过去。
他其实喜欢一个人，阵法世家当时最小的那位姑娘。
她是唯一一个认出他和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的人。
他的身体是筑基以后才被那个人接管的，当时的訾苌楚是有神识的。
于是，他控制着神识去找沈婠。
当时他是在书院，比沈婠大一届，他跟在沈婠的身边，看着沈婠。
沈婠是个很神奇的姑娘，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哪怕是万般难她也会拼尽全力完成，她也会因为一件小事执着，整日想，时时想。
訾苌楚并不觉得她可爱，毕竟这是沈婠自己的性格，不是他人作乐的笑点。
他只是习惯性地看着他，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后来那个人离开他的身体的时候，訾苌楚看她已经养成习惯了。
于是，众说纷纭，总之，他喜欢沈婠的话题是传出来了。
沈婠有个好朋友，訾苌楚一直都知道，她喜欢那个人。
之所以不说他自己，是因为她们进入书院的时候訾苌楚已经被那个人附身了，所以那个人的一言一行和訾苌楚没多大关系。
后来，他听说沈婠死了。
一下就平静下来，那颗心脏怦怦跳动。
他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担心。
冷静后，他知道，他喜欢沈婠。
原来他的喜欢对沈婠造成了困扰。
沈婠在锦阳宗他知道，寻了几次机会去看她，但是沈婠不是在闭关的路上就是闭关中，他一次也没见到过。
訾苌楚看向飞云长老，显然他也认出了，这人正是锦阳宗的人。
楚缘他没见过，但是一眼他就看出楚缘身上浓重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