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陈丑蛋还没十岁的周大毛长得高，一整个瘦瘦小小的。
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前几年的破烂了，跟周大毛身上的牛仔外套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自卑地不敢抬头，不敢看这个几年前的唯一的朋友。
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一道天堑鸿沟。
他沉默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少年的自卑压垮了他的脊梁。
周大毛又问了一遍，“丑蛋，你怎么才来啊。”
“这是你妹妹吗？”看着一旁的漂亮精致的小姑娘，陈丑蛋答非所问。
周可可静静地看着两个哥哥说话，在陈丑蛋看过来的瞬间回以一个甜甜的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周大毛不经意间流出自豪，“对啊，是不是特别可爱，可可还特别聪明，看一遍书就会背了呢。”
陈丑蛋没上过一天学，没去过学校，每当看见同龄的伙伴们背着书包上下学，他都会特别羡慕。
也特别崇拜像温宁这样有文化的人，听说大毛的舅妈就是因为有文化，考上了京都的大学，把大毛他们都带到首都一起生活了。
发自肺腑地夸赞：“真厉害，像温知青一样厉害。”
周可可笑着回道：“谢谢哥哥。”
周大毛让他先跟周可可说话，自己跑回屋里取出专门买给丑蛋的礼物。
像风一样，两人还没说上几句，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是一支钢笔和一本字典。
“我看了很多东西，觉得还是这两个比较好一点，以后你可以从里面认字了。”
陈丑蛋将手背在身后，固执的不肯接受周大毛的礼物。
“我用不到。”
他整天都在田地里干活，除了睡觉的时间，根本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而且带回去也只会被后娘抢去给弟弟妹妹用，陈丑蛋不愿意。
他也没说，之前大毛寄过来的很多礼物都被后娘分给弟弟妹妹了，美其名曰兄弟姐妹之间要学会分享。
周大毛也能想象得到这背后的原因，给他出主意，“你拿回去悄悄放着，没人的时候再看。”
怎么悄悄放着，陈丑蛋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就睡在搭在院子角落的岌岌可危的一间草房子里，猫猫狗狗都能进去做窝。“不用了，我一个地里干活的，不用学那些。”
周大毛佯装生气，但又不知道怎么站在他的立场安慰，“东西是买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周可可也说，“哥哥你收下吧，这是我哥哥的一片心意，我可以教你查字典哦。”
人家兄妹俩都这样说了，陈丑蛋还能怎么办。
三人并排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从这可以看到村里的大片景色。
这一别已经分开了四五年，要不是每年的书信和礼物，陈丑蛋都以为周大毛已经忘了他。
即使周大毛拼命的想缝合，两人之间的间隙还是越来越大，终究要奔向不同的人生了。
“这次出去，还会再回来吗。”
上次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周大毛说过完那个暑假就回来，可他掰着手指头过了很多个暑假，如今才等到了他。
周大毛摇头，“不知道，这回我们是来接外公一起过去的，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你想我了可以写信寄给我，字典给你了，你要好好学习。”
陈丑蛋看着远方，“以后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还会有机会的，我们拉钩。”
十岁的周大毛或许还有着同龄小孩的天真浪漫，但十一岁的陈丑蛋已经被生活磨去了希望，从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了。
闻到屋内的炒菜的香味，陈丑蛋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先回去了。”
“那你明天再来找我玩。”
“有时间就来。”
意思是像今天这个时候再来。
送别了好友，周大毛闷闷地跟妹妹说，“丑蛋变了好多。”
周可可挠挠脑袋，“妈妈不是说人都是会变的吗？”
“我感觉他不喜欢我了。”周大毛垂头丧气，陈丑蛋都没怎么跟他说话，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了。
周可可小大人般拍拍他的肩膀，“哥哥，你想多了，那个哥哥没有不喜欢你。”
刚看见他的时候，那个哥哥分明很高兴。
“你们两个小不点，进来吃饭了。”
没等周可可继续安慰几句，周母的饭就做好了。
“刚才跟谁在外面说话呢。”温宁问。
周大毛，“我的好朋友丑蛋。”
闻言，周父搭了句，“那孩子命苦啊，被他那个后娘磋磨得不像样，干活最多，分到的吃的最少，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但那都是人家的家务事，周父这个大队长也只能跟陈丑蛋他爹说两句，别对孩子太过分，听不听他也管不着啊。
“欸。”周母长叹一口气，所以说，还是亲爹亲妈最好。
她家大毛和可可，以后可不能走了陈丑蛋的后路。
周大毛天真地问温宁，“舅妈，可以报公安把他后妈抓走吗。”
温宁问，“什么罪名。”
周大毛想都不用想，“她欺负丑蛋啊，丑蛋还被她打了。”
温宁，“她是陈丑蛋的后娘，公安可不会管这种教育孩子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安哪有那么多闲心来管这些。
再说，把他后娘抓走了，孩子怎么办，家庭怎么办，他爹肯定会把陈丑蛋赶出去。
这种年纪最是无能为力的时候，摆脱不了家庭的束缚，也独立不了自己的人生，只有再蛰伏几年，等以后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再反抗吧。
周大毛自己都是靠的舅妈和外婆养活，也没有能力帮助陈丑蛋逃离苦海，更不能恳求舅妈帮忙。
唉，无解。
村里现在都还没有供上电，还是跟以前一样点着煤油灯，家家户户都一样。
周可可没见过，觉得稀奇。
在煤油灯微弱的光下吃完晚饭，周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得了周母的同意，抱了抱自己的大外孙女。
“好轻啊，以后多吃点饭，长得白白胖胖的惹人爱。”
周可可抱着爷爷的脖子，笑嘻嘻地跟他说话，“我现在也很惹人爱。”
不夸张的说，见过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