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睿见方震抽着烟，一脸忧虑的表情，刚想安慰他，口袋里手机却振动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居然是安欣的女儿冯朵儿，他说道：“是冯朵儿……”
方震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告诉她了？”
“还没有，一会再说，我先接电话。”沈明睿说着按下了接听键，说道：“喂，你好。”
“你好……”手机另一头的女孩迟疑了一下，“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因为刚才是我妈妈用这个号码打给我的。”
“你是安欣的女儿冯朵儿吗？”
“是的，你是谁？”
“我叫沈明睿，和你方震叔叔是朋友，但不是你妈妈的朋友，只是刚好借她手机打电话给你。”
“哎呀，原来你是方叔叔的朋友，吓我一跳，刚才跟我妈通话，我越想越不对，还以为她遇到坏人了，我就说嘛，你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可能是诈骗犯，不是说诈骗犯普遍话都不准的嘛，哈哈哈……”
沈明睿也被小姑娘的话逗的笑了起来，“那可不一定，普遍话标准的人也有坏人呢，你可不能太相信陌生人了。”
“哎呀，我知道，你是方叔叔的朋友，那应该也是警察了。”
“是的，你要和你方震叔叔说话吗？”
“好啊，正好问我妈的事。”
方震接过沈明睿递过来的手机，神情严肃，似乎即将上战场，说话却是低沉温柔，“朵儿……”
“方叔叔，我妈还好吗？她是不是生病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手机一直没人接，爷爷奶奶也是，我好担心。”冯朵儿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担心。
“嗯……”
方震不忍心对女孩撒谎，眉毛拧成了一团，十分纠结。
女孩的声音更加着急，“我妈真的生病了吗？那我现在回去！”
方震沉默了一会儿，冯朵儿迟早也要知道，必须去面对的，“朵儿，你还有几天不是要考试了吗？考完试再回来，叔叔去机场接你。”
“这是我妈的意思？”
“是的，你听话，你妈妈的病自然就好了，叔叔会好好照顾她。”
“那好吧，我爸也会照顾妈妈的，就是我爸的电话这几天老打不通，急死我了。”
“没事，有叔叔在，你安心考试，考完试联系我，我好订机票。”
“好的，谢谢方叔叔，我妈就拜托你了。”
冯朵儿很信任方震，不疑有他，在另一个城市安心备考了。
方震挂掉手机，说道：“明睿，走，我们一起审我师父，我希望朵儿回来之前，把案子结了。”
再说安欣的父亲安国华今年六十三岁，长相那是端端正正的，一看就让人很舒服，本来一头花白的头发，这两天就成了雪白色的，真正诠释了一夜白发。
他刚退休不到三年，一人独居，没享受过几天清福，却遭逢巨变，眼看唯一的女儿家破人亡，又有几人受得了？
只见老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双目微垂，也不说话。
身为杀人嫌疑犯，他戴着手铐，坐在审讯室，由方震和沈明睿亲自审讯。
方震看着恩师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的样子，忍不住心里酸涩难当，说道：“师父，你这又是何苦？”
安国华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他是老公安，审讯那一套，比谁都清楚。
方震面对恩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失去了平时面对罪犯的雷厉风行。
沈明睿说道：“是安国华前辈吗？”
安国华抬手，手铐动了一下，说道：“是安国华，不是前辈，我不配做你们的前辈。”
方震霍然站了起来，似乎想上前去安慰老人，总算忍住了，黯然道：“师父，你不要这么说，我心里难受。”
沈明睿不客气道：“方队，你要总是这样，就换胖子他们来吧。”
方震无奈道：“明睿，抱歉，开始吧。”
他开了审讯监控。
沈明睿翻了翻手头的案卷，说道：“安国华，根据你第一次审讯的记录，你说你女儿安欣的丈夫冯修远，以及公公冯胜利，婆婆连金花，三人都是你所杀的，是吗？”
安国华平静道：“是的。”
沈明睿道：“你女儿在夫家过的很不好，被丈夫长年家暴，被公公婆婆嫌弃，你身为安欣的父亲，十七年来，案发之前，你女儿从来不告诉你，你一点也不知情，对吗？”
“对。”安国华满是皱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眼中出现极深的痛苦，“我要是早就知道，绝不会让我女儿吃这种苦，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沈明睿道：“不，你撒谎，案发两天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你曾经去你女婿冯修远上班的公司大闹，让他被公司停薪留职，是不是事实？”
方震扶额，就是这一点让安国华有重大杀人嫌疑，所以他才会这么烦恼。
虽然他知道安国华绝对不可能会杀人，所以就要找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可惜案发现场没有找出有利的证据，应该是安国华破坏了现场，投案自首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安欣。
现在只有身患绝症的安欣供认罪行，否则安国华很难脱罪。
只听安国华毫不犹豫的承认道：“是事实，有一天临时去看我女儿，发现她脸上居然有伤，嘴唇是破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有伤，问她，她也不说，我快气疯了，去冯修远的公司质问他，结果他死不承认，我一气之下，掀翻了他的办公桌，把他臭骂了一顿，大概他上司知道了，让他停薪留职，当然，我是不会后悔的，我安国华的女儿被冯修远那畜牲欺负这么多年，他杀了他都是活该。”
“……”方震和沈明睿一时无语，这个老人为了女儿顶罪，明知道这么说会罪加一等，那是一心求死了。
沈明睿想了想，“照你这么说，杀了冯修远是为了女儿报仇，那连金花和冯胜利呢，夫妻俩又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置于死地？”
安国华沉默下来，他有一百种理由，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干了一辈子公安，于情于法都说不过去。
老人又沉默了很久，才道：“你们也不会审我了，冯修远一家三口都是我杀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明睿道：“可是我们认为人不是你杀的，而是你女儿安欣，你这个父亲只是替女儿顶罪。”
“不，和我女儿没关系，她是无辜的。”安国华突然激动起来，手铐挣的咔咔作响。
“审讯就到这里。”方震忙关了审讯室的监控，安抚老人道：“您别激动，听我说好吗？”
安国华怒道：“你什么也别说，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方震道：“师父，就算您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朵儿着想，她只有你这一个外公，您不想她成为孤儿吧。”
安国华道：“朵儿还有她妈妈照顾，不会成为孤儿。”
方震一时语塞，他真是不忍心说出残酷的真相，怕老人接受不了，会崩溃。
沈明睿却没有这么多顾忌，说道：“您女儿安欣等了卵巢癌，时间不多了。”
安国华简直不敢置信，刹时呆住了，眼睁睁的看着方震，希望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子赶紧否认。
可方震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老人绝望了，眼泪一滴滴从浑浊黯淡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方震眼睛发热，站起来走过去，蹲下去轻轻抱住老人，哽咽道：“师父，您放心，还有我在，一定会照顾您和朵儿。”
安国华不语，眼泪不绝而流，打湿了衣襟，过了很久，他哑声缓缓道：“小震，我求你一件事。”
方震道：“您说。”
安国华道：“我想去看看小欣。”
方震道：“可以，我明天就安排，可您老人家要想清楚，说出真相，您才能出去照顾安欣和朵儿。”
安国华泪眼模糊，慢慢的点头，“我明白，我会考虑清楚的。”
方震到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件案子没有任何悬念，安家父女若是想通了，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以亲情疏导，让误入歧途的嫌疑人悔悟，是人性化执法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