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护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我们想让家属来，签字归签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郝雷的血型是Rh阴性血，就是人们常说的熊猫血，动手术必须输血，而我们医院这种血型是没有库存的，只能是家属自己想办法，而且近亲才可能有Rh阴性血，最好是父母和兄弟姐妹。”
沈明睿有点意外，事情就是那么巧合，说道：“我就是Rh阴性血，我半个月前才在你们医院体检过，身体很健康，可以输我的血。”
护士比他更意外，就好像中奖的感觉，连声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你跟我来……”
就这样，有了沈明睿的血，郝雷立刻动了手术。
郝雷手术中，沈明睿坐在长椅上等候，纪小妍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孩子小归小，脾气十分倔强，非要跟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家。
熊奋勇和贾大山已经被带去派出所连夜审讯了，毕竟快出了人命，一刻也耽误不得。
再说沈明睿抽了一大管的血，又累了一天，也有些疲惫，抱着胳膊闭着眼睛。
忽然，他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这人剑眉星目，高大健壮，居然是几天未见的方震。
沈明睿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方震道：“我要是再不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情。”
沈明睿道：“郝雷已经手术了，应该不会有事。”
方震道：“我不是说他，是说你，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命很硬，单枪匹马的抓两个人还不够，还要签字输血给别人，大包大揽的。”
他一赶来医院，就听医生说了，真的是又气又心疼。
沈明睿不在意道：“那不是没办法，这也是事情赶巧了。”
方震道：“一件事情若总是有很多巧合，说明必定有古怪。”
沈明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线索还理不清。”
方震看了看睡在他一旁的小女孩，“她就是总是找姐姐的纪小妍？”
沈明睿道：“就是她，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在石头山，正好救了人，这孩子是个福娃。”
方震道：“她倒挺会找警察，偏偏就找到你了。”
沈明睿笑道：“所以我说她是个福娃。”
“一天没休息了吧，你的脸色很难看。”方震看着他略显苍白疲惫的脸，是真的心疼，“你抽了多少血？”
沈明睿道：“四百毫升吧，也不知道够不够。”
方震皱眉道：“不够也不能抽了，不想要命了？”
沈明睿道：“郝雷要是死了，事情就严重了，熊奋勇和贾大山就成了故意杀人。”
方震道：“那两个混蛋跟郝雷有什么仇？”
沈明睿道：“不是，郝雷是为了边玺才挨打的，那两人应该是背后有人指使。”
方震神色微动，“出手这么重，那是想要命了，边玺好在没事，不过，她又在哪里？我问了护士她并没有在医院。”
沈明睿道：“忘了说，边玺和王强没有就诊，我赶来医院时，已经走了。”
方震道：“王强是谁？”
沈明睿道：“边玺的保镖。”
方震道：“哦，那保镖王强的身手很差吗？两个人也对付不了。”
沈明睿道：“王强是没有防备，被那两人从背后把他打晕，我在边玺家见过他一面，身手感觉应该不会太差。”
“是吗？那就是警惕性不够了。”方震剑眉紧皱，似乎是有事难以抉择，“边玺两个人我们必须立刻找到问清楚。”
“是的，而且背后的主使肯定还要他二人的命，莲花派出所的兄弟已经去找人了，希望很快就会找到他们。”沈明睿道：“大哥，你是不是认识边玺？”
“嗯。”方震叹了口气，“边玺是我以前的恋人，她三个月前忽然来找我，说有人要杀她，要我保护她，又说不出来想害她的人究竟是谁，也不愿意正式报警立案，说她是大明星，不想泄露隐私，影响她的演艺事业，我怎么劝也不听，我也不可能当她的私人保镖，当时你也知道，我们被白冰的案子缠身，紧接着你和大同又出了事，我实在抽不开身，就说先帮她请几个私人保镖保护她，日后得空了再查她的事，哪知她根本不领情，一怒而去，我打了她几次手机，一直不接，直到今天出事，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沈明睿“啊”了一声，“她竟然是你的前女友，怎么会那么巧？”
方震道：“我也觉得巧得可怕，我过来就是想找她问清楚，谁知道她竟然走了。”
沈明睿道：“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她会走，应该是不想我们警察管她的事。”
方震道：“所以我才奇怪，昨天你一告诉我，我就打了她手机十几次，她没接，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就让王凌追踪她的位置。”
沈明睿道：“她若是不愿意让我们找到，很可能会切断所有的联系，王凌也追踪不到。”
方震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我恐怕她牵扯了别的事。”
沈明睿道：“除了王强，还有一个叫纪柔的女人，这三个人多半在一起，一定有什么事不愿意告诉我们警方。”
方震道：“你对边玺的保镖王强了解多少？”
“只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了解不多。”沈明睿想了想，又说道：“王强不是边玺请的保镖，是纪柔的保镖，两个人据说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
方震道：“纪柔和边玺是什么关系？”
“纪柔是我的姐姐，”这句话是纪小妍说的，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揉着眼睛说道，“边玺是我的表姐。”
方震道：“原来你们是三姐妹。”
沈明睿解释道：“三姐妹住在一起，就是不知道关系好不好。”
“我姐姐很疼我，我表姐也是，她从来不骂我，还有王强哥哥也对我很好，但是他们三个都不见了。”纪小妍满怀期待的看着方震，“警察叔叔，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方震道：“会的，孩子你放心，他们不管在哪里，我们警察叔叔一定会找到她。”
纪小妍开心了，“谢谢警察叔叔。”
方震道：“不用谢，你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家？”
纪小妍赶紧拉住了沈明睿的手，表示不愿意，说道：“不要，我要等郝雷哥哥出来，是他救了表姐，我要谢谢他。”
方震正想再说，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男医生走了出来。
沈明睿立刻上前问道：“医生，郝雷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沈明睿道：“朋友，手术同意书是我签字的。”
医生摇了摇头，“朋友不行，做不了主，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必须要家属来，我们要下病危通知书，让家属有个准备。”
沈明睿一惊，“手术也不行吗？”
医生道：“不行，病人现在送去IcU了，随时可能挺不过去，他的父母呢，兄弟姐妹呢？难道一个也没有来吗？”
沈明睿道：“他父母住得远，至少要今天下午才能到。”
“那就等到人来再说。”医生却又叹了口气，说道：“好好一个年轻人，做什么不好，非要打架，这下子命都打没了。”
沈明睿道：“是别人打他，不是互殴。”
“病人的胸口被重力踢打，造成气胸合并出血，又没有及时送来。”医生叹气道：“唉，他的伤情拖太久了，我们医生也尽力了。”
沈明睿想起郝雷确实是被那两人踢打了胸口，自己却以为没事，根本就没有在意，还让他自己走下山，光下山就要一两个小时，再到医院，检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想到这些，一瞬间年轻的刑警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了，辛苦医生了。”
“感谢理解，唉，不管怎么说，家属不到，我们医院也麻烦。”医生说完摇着头走了。
沈明睿站在那没有动，心里难受之极。
纪小妍刚才就跟了过来，一直拉着他的手。
这时孩子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问道：“明睿哥哥，你在难受吗？”
沈明睿道：“嗯。”
纪小妍眼泪浅，一下子就哽咽了，“你别难受，你难受，我也难受。”
沈明睿摸了摸孩子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孩子因为姐姐失踪的事，十分敏感而脆弱。
方震走了过来，“明睿，你也别想太多了，不是你的错。”
沈明睿黯然道：“是我的错，我没看出来他伤的那么严重，也没有跟着来医院，否则他及时动了手术，就不会有事。”
方震道：“你错了，当时在场那么多人都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会救他，甚至都不愿意报警，若不是你，他很可能当时就被打死了，日后我们还未必抓得到人，你不但抓住了两个凶手，还为他抽了那么多血，不管是作为警察，还是老百姓，你都问心无愧。”
沈明睿道：“不，作为警察，我并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幕后的人我们一定要揪出来！”
方震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这个案子我和你一起跟进。”
沈明睿道：“队里不忙吗？”
方震道：“忙，只能让吴常他们辛苦点了，边玺是我曾经的恋人，以我对她的了解，不能不管。”
两个人说话间，天已经亮了，早晨七点多，一个护士忽然过来告诉他们一个消息。
郝雷于早上六点四十九分，抢救无效死亡，年仅二十六岁。
就这样，普通的打架斗殴，成了人命刑事案。
莲花派出所，审讯室。
民警们连夜审讯。
“熊奋勇，你认识边玺吗？”
“不就是一个明星吗，电视上有。”
“那王强呢，他可不是明星，你见过他吗？”
“认识呀，他是边玺的保镖。”
“郝雷呢？认识吗？”
“郝雷是谁？不认识。”
“就是被你打了另一个男子，他叫郝雷，正在医院动手术。”
“哦哦，没见过，是他自己上来找打的，就是多管闲事。”
“少废话！殴打他人，可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啊，打打架而已，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嘛。”
“态度端正一点，说！是谁指使你和贾大山殴打边玺，王强和郝雷的？”
“没谁指使，可别冤枉人，我们就是看这三个人不顺眼，打打架而已。”
“不老实说是吗？我们警察已经搜查了你们的住处，现金十万，一分不少，说！哪里来的钱？”
“啊，警察同志，十万块而已，谁还没有嘛，那是我自己赚钱存的，有钱也犯法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知道的，你现在说还来得及，贾大山已经招供了，可以从轻处罚，你就不同了。”
熊奋勇一脸无所谓，“我没什么可说的”
一个民警忽然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又回来了。
“熊奋勇，告诉你一个消息，郝雷在医院死了，我们警察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杀人！”
“啊……不是的！不是的！怎么会死人的？不可能！不可能！不是我干的。”
“故意杀人，是很严重的刑事犯罪，搞不好会判死刑，不过，你要是老实交待，幕后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罪就会轻一点，好好想想吧。”
“啊，我说，我说，是一个老外，说好先给十万，事成后再给我们四十万，后面你们也知道了，你们那位姓沈的警察突然冒出来把我们抓了，倒霉死了。”
“说清楚，外国人叫什么名字？哪个国家的人，长什么样子？现在还在平安市吗？”
“不知道哇，雇主只要给钱就行，行规是不能瞎打听，再说了，我们连脸都没见到，只是听到声音，所以啥都不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是那老外前天晚上忽然打电话来，说要我们把人教训一顿，然后十万块订金就放在门口，我和大山很久没接活了，穷得要死，就同意了。”
“既然没见面，怎么知道那人是外国人？”
“那人说话别扭的很，口音很重，难听死了，一听就知道是老外。”
“能听出是哪国人吗？”
“我哪知道，没那本事，反正就听出是个老外。”
“把人教训一顿是什么意思？那人不想要边玺三个人的命吗？”
“没有没有！我胆子小，哪敢杀人呀，借十个胆也不敢，我很有规矩的，绝对不接杀人的活，杀人要偿命的呀，我又不是傻的。”
“那为什么郝雷被你们殴打致死了？我们警察就在场，还敢不承认？！”
“冤枉啊！真的冤枉啊，那个叫郝雷的，我们只是踢了几下，怎么可能会死！？对了对了，他可能是自己有什么大病的，快死了的，现在赖到我们身上，真他娘的倒霉啊，冤枉死我了！哎哟……”
两个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和反应一模一样，显然没说谎。
他们口中所谓的外国人，很可能早就逃回自己的国家了，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案子只能从别的方面突破。
首先是对郝雷的尸体进行尸检，因为他的死因很可能另有蹊跷。
郝雷的父母在他死后联系上了，在外市老家，第二天下午才赶了过来。
两位老人家忽然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无法接受，几度晕厥，经过民警几番劝解，终于签字同意尸检。
刑侦支队法医室。
久未出现的袁莹以及助手林茵正在对郝雷的尸体进行尸检。
死者很快被开膛破肚，袁莹双手用力扳了开来，一眼就看出尸体不对的地方。
林茵惊讶的叫道：“师傅，你看这人的心脏！”
只见尸体胸口部位有一个椭圆形的物体，巴掌大小，像心脏又不像心脏，还连接着主肺动脉和左右心房。
袁莹点头道：“是人造心脏。”
林茵同情道：“这么年轻，就用人造心脏了，有点惨啊。”
袁莹道：“这个心脏有问题，你去把方队和明睿叫过来。”
“好。”林茵立刻出去找人了。
很快，方震和沈明睿急匆匆的来了。
原来二人今天回支队，就是想知道郝雷最新的尸检结果。
方震一进门就问道：“袁法医，你发现什么了？”
袁莹指着尸体的胸口说道：“死者生前安装了人造心脏，医院的死亡报告里有提到，这才是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啊？！”沈明睿十分惊讶，“不是气胸合并大出血的原因吗？”
“是人造心脏遭到重力殴打，才引起了气胸大出血，既便及时动手术，也未必能抢救过来。”袁莹说着小心翼翼的把人造心脏拿了出来，仔细的看了又看，“这是国外很多年前造的一种人工心脏，技术还不太成熟，有一些致命缺陷，一不注意就会引起并发症，奇怪，奇怪……”
女法医一连说了几个奇怪，显然百思不得其解。
方震问道：“奇怪什么？”
袁莹道：“第一，以目前国内植入人工心脏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比国外的差，甚至还好一些，死者根本没有必要舍近求远，第二，就算他去了国外动手术，这个人工心脏也不是最好的，可以说是比较落后了，至少也是十年以前的技术，所以奇怪的很。”
沈明睿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为了省钱，去私人诊所做的。”
袁莹道：“不太可能，植入这种心脏需要很高的技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而且把这种心脏进口到我国，单费用就比国内还贵，为了省钱这种假设不成立，不过，倒是有另一种可能。”
沈明睿道：“什么可能？”
袁莹却看向了方震，问道：“方队，你是方氏集团的大少爷，你们家有没有自己私人的医疗团队？”
方震怔了怔，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死者的心脏有可能是私家的医疗团队做的？”
袁莹道：“据我所知，这种人工心脏，十年前就停产了，一般人根本买不到，只有顶级富豪去国外特别定制才有可能，而这种心脏，有不小的缺陷，最多活到一两年，国内的医院早就不用了。”
沈明睿凝眉道：“不对，郝雷的父母就是个工薪阶层，很普通的家庭，怎么可能是大富豪。”
袁莹道：“一个普通的家庭用这种又昂贵，又活不过两年的心脏，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方震道：“那就要问他父母了。”
“我看这个人造心脏的手术最多不超过一年，时间很近，应该能查得到的。”袁莹把人造心脏放在一个托盘里，说道：“我提出这一个思路，你们可以去查证。”
方震道：“好，袁法医，辛苦了。”
方沈二人出了法医室，他们立刻问了死者郝雷的父母。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儿子小雷心脏一向好好的，哪有什么心脏病？！更别说什么人工心脏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郝雷父亲十分激动的大声说道。
方震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郝雷是什么时候？”
郝雷母亲抹着眼泪，伤心欲绝，“我们和小雷快一年没见面了，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我和他爸以后要怎么办啊？我儿子为什么会有一个假的心脏啊？”
方震道：“二位确定不知道郝雷曾经动过关于人造心脏的手术？”
郝雷父亲断然道：“肯定是不知道的，我们一家人的心脏都好好的，我儿子更不可能动什么心脏手术。”
郝雷母亲道：“我儿子是不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谁？”
方震道：“我们还在调查，二位先回去，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郝雷母亲哭道：“呜呜，小雷……”
郝雷父母相互扶持的走了。
方震问很久没说话的沈明睿：“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有。”沈明睿摇头，“不过，我觉得问边玺和王强可能会有答案，因为熊奋勇和贾大同目标是他二人，郝雷只是为了保护边玺，才没了性命。”
方震道：“嗯，冤有头债有主，但他二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也不在家。”
“那两人不可能回去的。”沈明睿道：我刚想起来，边玺有个远房堂弟住在她家，叫边伟，去问他可能有些线索。”
“堂弟边伟？”方震皱眉想了一下，“边玺没跟我说过这个人。”
“我上次去见过一面，他好像是个无业人员，靠着堂姐生活。”沈明睿想了想，又说道：“我再问问纪小妍，那孩子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方震道：“她现在在哪里？”
沈明睿道：“她在招待室睡觉，我打算送她回家，顺便找找线索。”
方震道：“好，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