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舜一行人在上风向点起的火助长了灵属生长，犳的身形随着呼吸不断放大，直到体长超过两丈后才放缓。
又过了一会，犳不再生长，它的体型固定在三丈左右，浑身白毛倒束。
犳见到上方有火，灵属咆哮一声，朝着下风向狂奔而去。
数百支羽箭朝着犳落脚的方向齐射，只有少数几支箭碰到了身体。
不知为何，羽箭没有对犳造成伤害，甚至连拖延它的行动都无法做到。
中年参兵尉下令几个箭阵向后撤，他的命令下得迟了一些。
一个箭阵数十名武卒还未来得及拔步，犳便屈身而来，待接近时暴起，一声咆哮，整个箭阵的声音都消失了。
武卒们笼罩在一层微微发亮的光色中，这些光色无规律地跳动，细长冰凌不断地从光色之中生出，刺入武卒们的身体。
中年参尉连忙下令身旁的弓手朝着箭阵发箭，头箭发出，有几个箭阵跟着发箭，也有人发现那里是友军所在，发箭时故意偏离了角度。
参尉见到灵属身边的箭矢被强风吹开，下令弓手再发箭时向左一些，同时又催促距离太近的箭阵往后撤。
参尉硬着心思不去看灵属所在的方位，也不去想在那里阵亡的武卒名字。
“那股强风是这畜生自己发出的，我们的箭矢无法穿过。”
又齐射了几次，弓手终于发现了问题。
“将军在哪里？”
“已经骑马往林外撤了。”
跟在参尉身边的传令兵报告。
参尉看了一眼犳，犳释放的灵能已经让那处箭阵整个被冰气包裹，放眼过去，冰气中隐约有人的影子。
“继续放箭，让外围箭阵先撤两百步，等外围箭阵到达后，我们再往后撤四百步，如此交替，箭不能停。”
参尉旁边的传令兵举动火把，很快，几十步远的十多处箭阵开拔，弓手们在林间一阵穿梭。
“好，我们走！”
中年参尉随即下令，在他们撤离的时间内，没有箭矢压制犳。
只听得犳发出一声长啸，猛地跃起，前足在一处树干上接力，跳到了撤离的武卒中央。
犳狭长的脸颊上似笑非笑，引得人心中生寒。
众人错愕间，犳的腹部胀起，淡白色的灵能从它嘴里吐出，刚一接触，便有几人身形僵住，重重地摔在地上，摔成一地的冰屑。
“畜生！”
参尉低吼一声，拔刀照着犳的头砍去。
在白气近身之时，他猛地抛出战袍，白气沾到战袍，立即在战袍上生出一阵冰块，参尉一脚踏在战袍上，身体跃起，长刀顺势下劈，砍在犳的头上。
犳的头不知为何极硬，刀劈在上面如同劈在巨石上，反震之势反而让参尉虎口一阵剧痛。
他果断扔开长刀，借力扑向着一旁的空地，落地之后，参尉顺势滚了几下卸力，将身体藏在大树的树干之后。
“不要靠近，还是用箭阵压制，此物虽凶，势必不能久！”
参尉向着想要跟从自己砍杀犳的部下喝道，这几人听后立即收刀入鞘，向着箭阵跑去。
弓手们不断向着犳发出一阵阵箭雨，箭袋中的羽箭飞快地消耗着。
似是刚才参尉的那一击有了效果，几支利箭没入犳体内，带出大团的鲜血。
箭阵之中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有更多的羽箭朝着犳射去，羽箭一支支没入灵属体内，带出更多的鲜血。
这一下，本该往后撤的弓手们没有遵守参尉的命令，又有一根头箭发出，看清方向后，后撤的弓手们开始泼洒新的箭雨。
可犳刚才只是一时气滞，等到气顺过来之后，它体内的灵能更加狂暴，犳的咽喉滚动，里面有大量的灵能将要喷涌而出。
“快退！”
参尉低呼了一声，示意部下快点离开。
他的话还是晚了，犳猛地抬起头来，白气如羽箭般射出，射向各处箭阵的速度要快过羽箭。
在白气于箭阵翻滚时，犳猛地跃起，一阵巨风将所有射过来的箭吹偏。
参尉心中生出不详的感觉，要斩杀这只灵属太难了。
“你们速去保护将军，告知将军再遣兵过来收拾此凶物！”
参尉再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听到他的命令，他猛地踏前几步，在部下腰间抽起一把长刀，刀身靠在臂上。
参尉快步向前，等犳将要张口之时，参尉将刀尖指向犳的嘴巴，一股巨力推倒了他，同时他也靠着身体的力量将刀送入灵属口中。
攻击奏效，长刀刺入犳嘴里，斜着穿出。
参尉来不及回顾，连忙向后撤离。
这也让参尉的背部全部暴露在灵属的攻击之下，白色灵能化作一条冰凌，将参尉刺个对穿。
犳的生命力要强过这名参尉，犳往后撤了一步，晃了晃头，长刀便从伤口脱出落在地上，只在狭长的脸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看到参尉拼死给灵属造成重伤，一名青年百夫长停下步子，让跟从的传令兵先去给吕将军报信。
“敢死的和我一起上！”
百夫长低喝一声，率先冲过去，十多名武卒抛下弓箭，抽出长刀怒喝着跟了上去。
犳回过神来，边往侧方走边在喉间蓄积灵能，不多时，便有一条条冰凌从它口中吐出。
刚才参尉的两次重击让它视力受阻，几条冰凌只是刺穿了士兵旁边的巨木，没有造成伤亡。
虽想着为参尉报仇，但十七人并没有要正面冲杀的意思，他们不断袭扰灵属的侧方，在灵属攻向一方时，另一方立即有人从旁边补上一刀。
能够阻挡羽箭的风压在武卒身上造成伤口，但这种伤口大多只能割破武卒们的皮肤，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动作。
如果子舜看到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嘲笑这些武卒自不量力。
可当手中的刀刃割开犳的身体时，武卒们对灵属的恐惧变成了能砍死灵属的信心，尤其是百夫长，不断指挥着部下如何攻防，仇恨让他顾及不到犳的变化。
手中的刀好像钝了，刚开始还能割开犳的皮肤，现在只能在它身上捶打一下，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的那一轮狂怒中消耗光了。
终于有人开始倒下，倒下的人身体如同石块一般沉重，随着最后一个部下倒下，百夫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无法离开了。
林间的动静越来越弱，最终完全静止。
死者脸上定格着濒死前的恐惧，让人觉得他们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命运。
子舜站在森林外的一处缓坡上，他换下了北军的衣服，穿上了一身青衣。
“令使，申国在林中的人都死了。”
“他们撑了多久？”
“足足有半个时辰。”
子舜双目紧盯着过来回报的部下，部下看这位令使紧盯着自己，以为他回报的内容有问题，又将自己刚看到的情况重复了一遍。
“他们吸入了太多灵能，破坏了身体机能。可真的没有人逃出去吗？”
“有一百多人逃出森林，在林外戒严。依属下看，他们并没有接触灵能。”
“你让他们继续监视，要是有人再和犳接触，一定要把人数先记清楚。”
在部下退下之前，子舜突然想起什么，问：“带我们出来的那个天佛士，他还活着吗？”
“这……，在下不知。”
“再有情况回报时，顺便看一下那个天佛士的情况。”
子舜扬手让部下推开，接着他问身旁的一名黑衣武者，“良兄可知，申国玄部何时会来援手？”
“我在阵外把玄部监视的人都打发了，他们一时间找不过来。”
听到玄部的人不会来后，子舜松了口气，心中一阵思忖，又问：“那以良兄之见，天佛寺不会坐视我们在此乱来吧？”
没想到这次发问让黑衣武者迟疑了好一会，才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公负不会认为，前几年我故意将天佛寺的情报泄露给刑国人，仅仅是为了报复申国盗取我们放在淹狸司的重器吧？”
见子舜不解，黑衣武者笑着解释说：“天佛寺在你来稗馆的当年就被取缔了，重组的天佛寺情报中断，不会有人想到我们有阵法可以让灵属早些复生。”
子舜没有回答，黑衣武者将铁面具摘下来，疑惑地看着子舜。
从样貌上看，黑衣武者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稚气未退，却被子舜称为兄长，颇为诡异。
“恕为兄愚钝，差点忘了公负是申国人。”
“良兄多虑了，我既是入了子战府，当然就舍了这层申国人的身份。宫内军攻来时，我想着良兄多半不在申国，难以成事。良兄抽身前来助阵，古胆必定是我子战府囊中之物。”
黑衣武者将铁面具戴上，语气懒散地说，“各国之间的灵属，能秘密捕捉的古胆数量太少，我在荆国等了两年，没有等来机会。”
“荆国？是大泽中的那条巨蛇？”
子舜追问。
“是，等了两年，每年都有机会，出手时总被子夜军干扰，龙蛇和荆国国运相关，梅雨时，子夜军大部都住在大泽。”
“那个传闻呢？”
“什么传闻？”
黑衣武者愣了下，知道子舜说的是什么后，他咳嗽了一声，看到周围没有外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大概是真的，我在荆国的两年里，去过两次，不知为何总见不到。军山城，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你对灵能的感觉比我们都要准确，说不定有机会。”
“良兄太看重我了，我想它们是感应到良兄身上的灵能，怕地躲起来了。”
“子战府的情报伸不过去，我一个人收集情报浪费了很多时间。要是十年前的四国战争里，越国能多撑几个月，龙蛇一定是收下了。可没想到越国连半月都没有撑到，老人们都说那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
黑衣武者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子舜也觉得身上肩负的责任多了起来。
“上王局在前线的作战如何？”
“还是均势。”
子舜跟着叹息。
“四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于我方有利的战果吗……”
“万事皆在人为。”黑衣武者安慰道。
“禀告令使，申国的宫内军有三营约千人进入森林，围住了灵属。来人多携带硫磺，火硝，灵属不能抵抗火势，多处受伤。令使问的那名天佛士，那名天佛士不在复生之地……”
“你继续盯着，有事立即回报！”
子舜叫走部下后，侧目看向黑衣武者，犹豫再三才发问提醒：“良兄是时候该出手了吧？”
见黑衣武者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子舜又重复了一句。
“我忘记告诉公负了，我在来申国途中，子夜军有一伙尾巴跟了过来。只要我有动作，他们会立即找上来，于大事不利。”
黑衣武者轻描淡写地笑着。
看到子舜不理解，徒良又解释说：“在荆国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差点没逃出来。”
“那这只古胆，我们就不收了吗？”
“非也，不是不收，只是还不到时候。如果有人携带犳的灵能出走，就算我们拿到古胆，再过段时间也有可能发现古胆的灵能散失，到时候要想再来申国暗杀携带灵能的人就太麻烦了。林中的所有人，不能轻易放走。我一人怎么打得过一千人，再等会吧。”
子舜声音发抖地说：“如果只是两三百人就罢了，可这是一千多人，我们犯下这种大罪，申国人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什么大罪？就算是有，一千人不多吧。”
黑衣武者笑着说，仿佛人命对他来说就和他说的这句话一般轻。
子舜心中生出一重恐惧，以前从来没死过人的。
子舜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黑衣武者的这句话，便满不在乎地看着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