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靠着棉杌余光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眼底的幽光闪烁一瞬。
久居高位他渐渐看见了不少人的假面，那些口口声声为了自己着想的人心里又有几分真诚，殷敛本来也不在乎，许是人心都是贪婪的吧，他在得到高位时心里依旧是孤独的。
太子虽然上进，可是那毕竟是储君，他在朝中的威望越高，众臣对王权的畏惧就会大大减弱，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只是随着坐在王位上的时间越久，这种本末倒置的不安就越甚。
所以他在潜移默化的削减太子在朝堂上的掌控，就算不能全面削减也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毫无芥蒂任其做大。
都说天家无父子，以前还不当回事，可是如今这才刚过了多久自己也成了这样，殷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父子是如此，那自己曾经的手下呢？
他又是怎样看待自己这位旧主的？
殷敛心里所想庞隐不知，现在他所有的心神全被眼前的军报所吸引，庞隐虽然如今的身份只是内侍大监，可是殷敛知道庞隐若不是当初为了自己进宫，凭着他的才学手段就是位极人臣也只如探囊取物一般。
正因如此殷敛才放心他入宫成为自己在君王身边的内应。
庞隐摇头直呼奇怪，“主子，这份奏报看着确实没有问题，密信的笔迹也确实是刘将军的手迹无疑。”
殷敛刚要说什么就又听他说道：“不过这最大的疑点就在这，若是刘将军的手迹，那这份奏报一定有问题，当年先王在世时老奴曾经跟刘将军打过交道，深知此人的秉性，出自他手的奏报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为了报平安。”
庞隐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锦帛，“他那个人最是耿直，说一不二，不然也不可能得罪这么多的文臣，弄得跟流放一样戍了边。”
“当初正值武将青黄不接，刘将军一己之力替大商守住了最危险的一个关口，才不至于在先王昏庸之时让敌国趁了空子。”
回忆起当初那个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的威武将军庞隐还真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毕竟那人是一潭死水般的一股清流，时至今日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老奴不相信那刘将军会如此儿戏，八百里加急只为了报个平安。”
殷敛闻言狭长的眼眸里尽是深思，但是庞隐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听进去了，亦或是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果然停顿了几息殷敛说道：“那依你之见现在该当如何？”
庞隐凝眉思虑了一下，将手中的锦帛放在君王书桌前，“依老奴之见，大王不妨派人赶紧去核实一下边境的情况，事不宜迟，无事最好，若是有事那咱们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殷敛微微颔首倒是跟自己的想法一致，“庞隐，这朝中还有哪位将军是跟这刘瑜一般的人。”
庞隐闻言一愣他有些没想到殷敛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于是诚惶诚恐的说道：“主子，内侍不得干政，老奴还是得守点规矩。不然要是传到前朝老奴可就得被那帮文臣用唾沫星子淹死。”
“会让您为难的。”
殷敛眯了眯眼，脸上的笑意显然真诚几分，“这宫中也就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了，真是有些怀念当初在院子里对酒邀月的你我，那份自在如今是不好再实现了。”
庞隐笑着应道：“您如今是王了，富有四海，哪还能跟老奴像当初那般，不过年少轻狂过也不枉人生一世。”
“主子，朝中之事繁重，急不得，您一定要放宽心啊。”
庞隐见殷敛眉宇中似有倦色，忍不住还是出言提醒几句，毕竟这是自己的恩人，当初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庞隐，这样想着庞隐眼中不自觉的就流露对殷敛的感激之情。
对于成为君王的殷敛来说，庞隐的态度他还是满意的，不管是帝王家还是权贵家奴大欺主的事可是不少，有些事情本就该防患于未然。
“哎呀，还是你懂得我啊。”
殷敛状似感叹般的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称孤道寡，庞隐知道自己的示弱有了成效，也不能一直如此，谨慎过了头也会让他不喜，伺候了三朝君王若是再不懂得这里面的门道那他这个内侍大监也就白干了。
“老奴羞愧，不过若是能为主子分忧，是庞隐的荣幸。”
殷敛弯弯眼角，示意他接着说，
“如今朝堂上的人主子应该了如指掌，只不过当初先王在世时政倦怠，能臣不得重者多如过江之鲫，朝中佞臣才能如鱼得水，以至于不少能臣贬谪的贬谪，获罪的获罪，总之那些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既然如此，为何新政伊始寡人大赦天下招贤纳士也不见他们自荐面君呢？”
庞隐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大王君恩四海，他们自然会铭感五内，但是这天下大才好比难以驯服的烈马，这凡是钟灵毓秀之物都有自己的傲骨。”
“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但是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妄想，他们既想要君王的恩宠又要君王的爱重。”
“说起来也可笑。”
殷敛闻言跟着笑了，“说的不假，确实如此，不过有经天纬地之才倒是可以包容一二。”
“那你有何举荐之人？”
庞隐沉吟片刻，抬眸看向殷敛时脸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许多，“大王，如今京郊外倒是有一人或许会让您满意。”
“哦？这是何人？”
“前禁军统领，公孙羽。”
“公孙羽？是那个被先王赐了三十庭杖扔出大殿的公孙羽？”
“不错，正是此人。”
殷敛还真是没想到这个人，以前虽然知道一些此人的事，但是毕竟事情太多难免被扔在脑后忘记了。
而且以前先王在世时他为了不让前朝跟王兄疑心一直维持着闲散王族的样子，朝中之人他不能私自接触，自然有些人也了解不多，若不是庞隐说起还真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