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整。柳小妙再次醒来。
无窗的房间，冷而闷。半坐在床头，打开灯，恍惚了片刻才觉察口渴。嗓子干疼，像刀片划过。她跳下床，伸手去背包里找水。
两个矿泉水瓶都空了。拿起酒店的烧水壶，凑近灯光看，里边结了厚厚的水垢，半黄不白。混浊的水上飘着暗红铁锈。顿时有些恶心。
拧开赠送的红罐子可乐，皱眉抿了一口。冰冷的饮料一直灌进心底，腾起丝丝寒意。再看手机屏幕，静悄悄。周逾的新消息一条都没有。
隐隐约约，她预感到出了事。天未亮，犹豫着要不要按键。
睡意全无。头脑清醒得能当万里草原跑马。翻开一本书，看到后半夜，点开微信，周莹居然更新了朋友圈。
孤零零的“bless”，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紧张。这和之前晒出的岁月静好，青春无敌的美照完全落进不同的两个世界了。
“小莹，我联系不上你哥哥。请问他还好吗？”柳小妙试探着发了一条私信。
那头迟迟不回。隔了半小时再去刷，只见沈峻留了一个“？”。周莹回了一个崩溃大哭的表情包。柳小妙不得不面对这份放大的尴尬：人家没睡，只是不愿意搭理你而已。
“沈警官，很抱歉打扰你......”无奈之下，有困难找警察。
即使沈峻和吴琦薇夜里见了面，失眠也是意料之中。发消息时，她的心里依旧抱有愧疚。
“见外就别找我了。是不是要打听小周教授？”沈峻回的语音信息。声音温和，一开口就说到心窝里。让她感到一股真诚的暖意。房间里仿佛瞬间升温了好几度。
“睡得很不踏实。发消息，他和小莹也不回。我猜，大约是又犯病住院了？”柳小妙像装得淡定一些。结果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忧伤，无处遮掩。
“周莹心情是挺悲观的。估计小周教授的处境也很难。许小姐出了车祸，情况比较棘手。但愿能挺过去。”沈峻发出叹息。除了一再安慰，宽她的心。似乎其余的忙也帮不了。
他知道许雅雯对周逾是一厢情愿。更从周莹口中获悉，奋不顾身一踩油门，是当时一个女孩能保护所爱男生的全部努力。
车撞坏了，人受伤了，坏人的阴谋也挫败了。美貌的高材生，紧要关头，选了最笨却也是最残忍的办法。于情于理，周逾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谢谢你告诉我。天亮再说吧。晚安。”柳小妙仰面躺倒在床上，咬破的嘴唇滴着血，唇边涌动着一股腥甜。
望着头顶惨白的灯，心中如同岩浆翻滚。横亘在她和周逾之间的这座火山，迟早得喷发。届时，滚烫的岩浆奔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首班地铁，车厢里人数寥寥。刚落座，手机就振动。柳小妙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微变。撑到列车门开，才出去接听。
“小妙姐，我哥的门卡是不是在你手里？”周莹的声音夹着丝丝疲惫。
“嗯，有需要我做的吗？”她语气平和，仿佛不知情。
“他有些不舒服，又住院了。辛苦你有空帮忙找几套洗换的衣服，包严实，同城闪送。对了，哥哥怕你担心，特地交待我不说......不用来探望的。”
“没问题，我这就去公寓。顺利的话，中午就送到了。”柳小妙轻声笑笑，也不戳破。
“谢谢小妙姐，费用我先给你转。不用找了！”挂断前，听到了发自肺腑的感谢。大约周莹也没把握，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所以才会喜出望外。
谎言编得几乎滴水不漏。若不是沈峻提前透露消息，很容易就信了。毕竟，周逾在她面前，素来也是报喜不报忧。但凡棘手的问题，都是自己全抗到底。
拿洗换衣物，意味着他守在医院不是一时半会。宁桃住了差不多一星期，也没到要在病房里安营扎寨的地步。可见已经自愿或被迫做了持久战的准备。
何况，许雅雯是系主任的独女。周逾目前是举步维艰：不止要面对一个偏执追爱的姑娘，还要处理好和她领导爸爸的关系。稍有不慎，身败名裂。
公寓里，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没来得及收拾的咖啡杯和勺子，落寞地躺在桌布上。圆圆的咖啡渍，像极了干涸的眼泪。
拉开衣柜门，忽地触目伤怀。满眼都是周逾常穿的外套和衬衫，裤子。从洗到熨，都不用她插手。还挤出时间把她的那一片空间收拾得整洁有序。
有如此好的男朋友，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只可惜，他快不属于她了。如同一个绚丽的梦，忽地碎得一地羽毛。也许不就会被残忍无情的西北风吹到天涯海角。
“小姐，你别太伤心。熬过眼前，会有好消息的。东西交我，一切顺利！”安慰她的闪送员是个二十出头小伙子。见客户怔怔地抱着包裹，以为是担忧亲人的病情。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有延误，及时联系。我不会给差评的！”
陌生人之间交换善意，是此时最实在的安慰。不必叨扰朋友，就能收获一股温暖的力量。
沾染了咖啡渍的洁白桌布，洗得如一团柔软的雪。扯平了晾在阳台。她拿起抹布擦周逾留下的笔记本电脑，鼠标，视线落在了屏幕旁边的药盒。
看了看说明书和疗效，都是出院开的。柳小妙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他的胃药，一起放进背包。
那医院是市里最好的。院门口常年挤满全国各地来的千军万马。区区这点东西，省得折腾闪送员了。
冰箱上贴着“请老婆大人按时吃饭”的树叶形便签纸。里边存了矿泉水、鲜牛奶和饼干。日期挺新鲜。托他的细心，不用饿肚子出门。
上午十点，地铁内挤如沙丁鱼。她亲眼看到一些年轻的小情侣，原来手牵手的。经不起人潮涌动，推搡，眨眼工夫就被迫分散在车厢的两端。
命运真弄人。柳小妙纠结中绽放一丝苦笑：“我和周逾，大概也快了？轮回里注定失去，那就随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