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贵人养的极润的指甲嵌入掌心，泛起了一道道月牙状的红痕。
丽庶人是她的亲妹，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原先让丽庶人入了冷宫后，柔贵人一直不得宠，没能寻到机会将丽庶人救出来。
她本就内心愧疚不已，夜夜难安。
如今，太后竟然让她……她如何忍心？
柔贵人定了定心神，思索片刻，强颜欢笑道，“福珈姑姑，太后若是想要丽妹妹闭嘴，我可以给她下哑药，甚至疯药也行。
我也会好好争宠，一定会帮着太后继续在皇上身边探听消息的。
求您看在我们姐妹俩还算乖巧听话，安分守己的份上，帮我跟太后求求情，留她一命。
我保证，今后定不会让她再胡言乱语，说些什么牵连到太后的疯话。”
福珈眼底尽是漠然，“柔贵人，太后不是没有给过您时间。
可自从丽庶人被打入冷宫后，您可还曾侍过一次寝？
所谓的好好争宠，探听消息，您这话自己听着可信？”
福珈的话让柔贵人乍然满面羞红，“福珈姑姑，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还不够。来日方长，我……”
福珈不耐听她再反复表那些没有实质的忠心，沉声打断，“奴婢知道，您与丽庶人姐妹情深。
丽庶人自打去了冷宫，您托侍卫给她带着吃食细软每个月就没断过。
太后没有多说什么，已是对您的仁慈，您当知道感恩才是。”
柔贵人瞠目，心底倏地冒出了一团冷气，只教她满背皆是冷汗淋漓。
柔贵人自以为她每个月托冷宫侍卫包圆，偷摸给丽庶人送东西的事情已经做的十分隐蔽，没想到背后早就有人看穿了她。
是了，若非那包圆贪图丽庶人美色，愿意为她们姐妹在中间传递东西，丽庶人怕是早就要在冷宫里饿死了。
这件事情是重罪，柔贵人从未对旁人讲起。
可如今，却变成了太后手中的把柄，柔贵人欲哭无泪，紧咬着下唇，身子如同风中蒲柳般摇摇欲坠。
福珈拢了拢头上的兜帽，没给柔贵人半分喘息时间，又道，“丽庶人今日胆敢私逃出冷宫，在宫中明晃晃的威胁太后，
来日就算她哑了疯了，怕也是心气不减，恶念难消啊。
柔贵人，您当知道，太后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留后患的人呐。”
柔贵人哑口无言，她自知再无回天之力，只得瘫软在地，以帕掩面，嘤嘤哭泣着。
福珈目光幽暗，声音更是如夕阳下的暮鼓般低缓而深沉，“过几日，太后举办中秋宴会，人人都会去慈宁宫庆贺。
到时候太后会打点好一切，您只管趁机去冷宫再见丽庶人一面。
至于那时，您要如何选，是死还是活，可得好好考虑清楚了。”
晚膳过后，如懿觉得有些胸闷，索性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观月赏桂。
翊坤宫里用了好些桂花插瓶，整个殿内都是一片桂子的清香。
中秋将至，如懿不愿拘着宫里人，早早便打发了他们自行回去休息玩乐。
偌大的翊坤宫，只余下了零星几个宫人。
虽然人少，可翊坤宫却并不显冷清。
璟姝缠着流萤做了许多各色的月饼，春蝉手脚麻利的将那些月饼摆了满满一桌，三宝从御膳房要来了不少的桂花酒。
月华沐浴之下，如懿坐在上首，看着下方几人吃喝玩闹着，脸上也不觉泛着淡淡笑意。
“容佩，别侍弄那桂花了，你也快去跟他们一道吃点儿东西吧。”
容佩放下手中剪子，却并未顺从离开，而是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如懿手边。
“中秋节便要到了，大家都松快了不少。但娘娘肚里还有龙胎呢，咱们总得留一人保持警醒才是。”
如懿笑着扬了扬手，“你侍奉了本宫这么多年，不是站着就是跪着，还从未见你坐下歇歇。
今儿翊坤宫没有那么多规矩，旁人都松泛了，你也不必时刻紧绷。
来，到本宫身边坐着吧，就当是陪本宫好好赏一回月，过一回中秋。”
容佩推拒了半晌，终究拗不过如懿，还是搬了把小杌子，坐到了如懿脚边。
容佩还欲顺手给如懿捏腿，却被如懿塞了一杯热茶，“今日没有主仆，你也不必一直劳碌，就坐在这里，咱们说说话就好。”
容佩双手捧着茶，眼睛却始终不离开如懿半分，这模样，倒让如懿恍惚间忆起了前世。
前世她临走之时，好似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时，皇上去了木兰秋狝，也是不在宫中。
只是当时的如懿，肺痨入体，已经不剩下什么日子了。她身边除了容佩和枯死的绿梅，什么都没有了。
如懿还记得，皇上临行前，曾来看过自己，还说要把皇后册宝交还给自己。
如懿怎能不知，这是皇上递的台阶，做的退让。
只是那会儿，如懿对于那些年少时心心念念之物，已经不稀罕了。她除了释然，只余心灰意冷。
可是现在，放下执念与情爱后，如懿仍是皇后，膝下子女皆在，亲友忠仆也都快乐圆满的活着。
如懿伸手，轻轻捻下身侧花瓶中的一小朵桂花，凑在鼻尖嗅着。
这清香悠然的气味，在提醒着如懿，这不是梦境。
容佩不知如懿在想什么，见她闻着那桂花，不由笑道，“娘娘闻着这桂花可还觉得熟悉？
这不是寻常花房和御花园养的那些，是奴婢特意去延禧宫采的。”
如懿眸中划过一抹惊喜，“是金球九龙桂？”
容佩点头，“正是。奴婢记得这是娘娘生四阿哥的时候，皇上命人移植到延禧宫的。
愉贵妃娘娘惦记您，将这桂花树养的极好极茂盛呢。”
如懿浅笑着轻抚过手中桂花，“海兰都随侍去木兰围场那么久了。
中秋合该是个团圆的节日，你忽然这样一提，本宫倒有些想她了。”
“这有何难？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皇上一早便说要在木兰围场过完中秋再回。
如此算来，最多大概再过半月，御驾回銮，到时候娘娘自然能再和愉贵妃相见的。”
容佩说的日子，是一早皇上钦定下来的。
可如懿却不以为然，她唇角勾了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也许，根本用不着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