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挪动脚步。
反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手肘半倚着桌沿，锋利桀骜的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陆清婉，显得漫不经心又玩世不恭的。
陆清婉稍微忍耐了一下烦躁郁闷的心情，稍作平静地问，“你愿意把这碗面端上来给我吃，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问是吧，赶紧问，问完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一个借口用两次不会感觉到腻么。”
陆清婉看到沈怀瑾这副样子就烦，都懒得跟他对视，“有的人值得我花时间编造第二种借口么。”
“行，那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了，你刚刚在吃完饭的时候跟熹言说，因为你演够了，不是开玩笑的吧。”
“就是开玩笑啊。”陆清婉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又露出跟之前一模一样的、那种狡黠轻灵的笑容，“不过二哥你要是认为我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啊。毕竟我又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你说是不是？”
陆清婉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孩，而且是一个你明明知道她很多温柔、可爱、懂事的时刻都是伪装出来的，但是仍旧没有办法对她产生讨厌这种情绪的小孩。
沈怀瑾从小就对这一点深以为然。
于是他有些无奈地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很会巧言令色。”
说完开始低头吃起了那碗面，“其实还真挺好吃的，不过你从小就挑食，倒真是没见过你有什么很喜欢什么东西，你真是……”
陆清婉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垂下眉眼看自己的手指，脑子已经开始神游天外，幻想明天陆早早到底会送她什么什么礼物，已经完全不在听沈怀瑾讲话
想到一半又决定把陆早早之前给她写的那些生日寄语的信件拿出来看看，不过要等沈怀瑾走了之后。
尼玛这死人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陆清婉低着头悄悄摸摸地白了他一眼，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沈怀瑾还在吃着面。
差不多吃完了一大半的时候他又很突然地说：“哦，对了，之前你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那幅画，我已经叫人把它从我房间的墙壁上取下来了，现在放在另外一个房间搁置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先斩后奏再来问她介不介意，简直跟脱裤子放屁一样纯属多余。
不过她还是像回应一样地问： “你说那幅像燃烧的大火一样的画么？”
“是的。”
“不介意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烧了都可以。”
“就是有一点可惜，当时我找寻这幅画也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的。”陆清婉的语气听起来带了一点遗憾，“你不觉得这幅画的画面很像一副正在燃烧的、永无止歇的大火么？很美的。我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把它买下来送给二哥你的。”
“确实很美，但是再美的东西看久了也是会厌烦的，而且跟我房间里面其他的色调不太统一和谐，就那么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看起来十分突兀。”
陆清婉突然把头抬起来，目光直接而幽微地盯着沈怀瑾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关系，二哥你心中的那场大火应该永远也不会停止燃烧了。”
沈怀瑾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孩。”
“是吗？”
“不是吗？”沈怀瑾转头也直视着陆清婉的脸，“光看你的外表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摸透你的真实性格了。”
陆清婉淡淡地哼笑一声，两个人目光相接，她说：
“二哥，别这么蠢，听着让人烦。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光凭借外表就能看出内里真实性格的人，谁都不是光靠一层皮肉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也是。”沈怀瑾笑笑，“但你跟他们也都不同。你是一个比寻常人还会善于伪装的怪小孩。这个家里面你谁都不太爱，甚至你都不怎么爱你自己。”
“二哥，这世界上的爱是限度的你知不知道，我只能给出去这么多，其他的我也别无他法了。”
“是吗？”沈怀瑾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朝着陆清婉走过来，然后在她旁边坐下，“可是你应该一直深爱着你另外一个姐姐吧？”
没想到在她心里一直以为愚蠢又狂妄的二哥竟然还会有这么聪慧的一天，完全洞察一切，看穿她的本性。
但是陆清婉仍旧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这重要吗？”
“二哥，你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废话吗？完全就是在浪费我的口舌，消耗我的时间。”
“我不是来跟你说废话。”
沈怀瑾的眼神突然变得肃穆而冷然，像是一汪正在沸腾的泉水在顷刻之间就冷寂了下来，他很认真地凝望着陆清婉的脸，“我是来提醒你。”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暗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泛上来的，来自地底下的回音。
“所有的靠近都是毁灭，所有的爱都是另一种死亡的深渊。”
陆清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被子，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你和爸爸总是喜欢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我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在矫言伪饰着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和道理我小时候就琢磨明白了，不需要你们来教。”
“管好自己吧，什么时候你们自己不再需要带着见不得光的秘密而活，再来跟我讲什么是非道理吧。”
沈怀瑾看了眼她胸前挂着的那串菩萨吊坠，说，“菩萨都镇不住你。”
话说完，骤然听见一声嗤笑，陆清婉连头都懒得抬。
“我的人生，还需得神佛这种东西来压着我庇护我么，戏演多了骗骗自己也就算了，还指望菩萨也来给你几分慈悲吗，你们一个个的别惹人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