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寒在里间沐浴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反复回想祁无妄的那句“言不由心，”他不想承认，他今日发火除了生气，更多的却是因为羞恼。
明明他这许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明明他一直都伪装得很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偏生在这祁无妄眼中他就是一个心机深沉，无利不起早的人！
偏偏他看的都对！
这小孩儿真是奇了，嘴毒眼也毒，楼云寒感觉自己都快被祁无妄给看透了！
如此不堪的真实的他被人看见，这让他异常焦躁不安。
他忍不住狠狠砸了一下水面，又将头没入了水中，直到憋到缺氧，他才从那磨人的羞恼中逃离，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气。
在水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和祁无妄有关的事。
人在吵架的时候都只能看到对方的缺点，可吵完架，宣泄完情绪后，对方的好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头了。
楼云寒想到祁无妄两次救了他的命，还帮他只身入越家去为他拿到解药，还送他那么珍贵的储物袋……
而他……
他好像除了一些口头上的感谢和关怀什么都没给过祁无妄……
楼云寒越想越亏心。
虽说这祁无妄嘴是毒了些，可他为他做的事随随便便拿出一件来就够他拿命来还了，更别说还有这许多恩情叠加……
而他不仅没还，还在这小闷葫芦难得主动示好的时候冲他发火了……
楼云寒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虚。
其实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这小闷葫芦人是真的挺好的，别看他嘴上半点不饶人，说两句话耐心就耗尽了，看起来似乎很怕麻烦的样子，可周尚求他庇护他没拒绝，而自己也是一路都在利用他护自己周全，他明明知道，嘴上也点明了很多次，嫌弃的话更没少说，可他还是一再相帮，也没有真的赶他走过。
……
楼云寒越想越心亏，又默默将自己埋入水中，只留一双桃花眼呆滞地看着前方。
他今日生气无非就是因为祁无妄以往对他的那些嫌弃，日积月累，他自觉委屈了。
可有些人是言胜于行，如他这般，嘴上说得再好，也不过是空口白言。
而祁无妄却是行胜于言，他虽说话气人，但做的事没有哪一件是拿不出手的。
无论是他，还是周尚，还是封槐，甚至是弘小秋一家……
他们都是因为祁无妄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一想，楼云寒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底气。
冷静下来后，他再看两人种种，只觉得他简直不知好歹！
楼云寒狠狠地砸了砸自己的头，心中异常懊悔。
可话都说了，脸也撕破了，楼云寒也没脸再去求和，祁无妄本就够讨厌他了，如今只怕更是看见他就烦了……
此时他不由地想起祁无妄一本正经同他说的那句“不讨厌”。
……
他耳尖不觉有些热意，于是整个人又重新没入了水中。
祁无妄在房间中静待许久，总算是等到这楼云寒洗完澡了。
他冷冷地抬眸，静静地看着楼云寒。
楼云寒此时已露出真容，那张过分艳丽的脸因为明显的心虚而多了几分生动，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鬓间又让他染了一丝脆弱，对上祁无妄的眼神后，楼云寒两眼迅速躲开，而后又很快转了过来，像是极力证明什么一般，也定定地看着祁无妄。
……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又紧张。
既然他没有继续发脾气，那想必赌气之事的确是已经过了。
祁无妄张了张嘴，正准备将他先前灵光一闪的念头道出，楼云寒连忙伸手挡在他面前：“你先别说话！”
祁无妄被他打断，便冷着脸闭上了嘴。
楼云寒一番纠结后，微微低下了头，声如蚊呐般，“那个……无妄，我方才想了想，你对我有大恩，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同你发火，你……你……”
他说了半截，剩下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方才他撂了狠话，耗尽了祁无妄的耐心，以祁无妄的脾气，他还肯让他跟着吗？
其实不跟也行……
反正他如今有能力保护自己……
但是……
他缓缓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祁无妄。
祁无妄见他不说话了，他便又打算开口，楼云寒见状又赶紧出声制止：“你别说话了，我好不容易才想通，别又让你一句话给气得失去理智了！”
“……”
祁无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毫不避讳地望向楼云寒，这次这双眼中可不是毫无情绪，楼云寒看得分明。
这闷葫芦生气了！
楼云寒与他对视一眼后愈发心虚，曲意迎合的话几乎自然地就到了嘴边，不过他转念一想，左右他这个人已经被祁无妄看得明明白白的了，他又何须再装模作样说些场面话，反正这人也不爱听！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道：“我承认先前我有些赌气，不过错不在你，我也不想再提了，你若是对我有气稍后我任你处置就是，眼下我就想问你一句，我现在到底算不算是你的朋友了？”
祁无妄不知话题为何突然跳到了这里，不过既然楼云寒问了，他便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需要朋友。”
“……”
又是这句话！
楼云寒一口气没上去，险些岔了气。
他刚要变脸，却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些念头，于是他便又忍下了。
他强行挤出一抹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如此正好，我也觉得我们怕是做不来朋友！”
“嗯。”祁无妄点了点头，“你话说完了吧？该我说了。”
“……”
楼云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眼，面露微笑：“行，你说！”
祁无妄拿出了他那张舆图，指着五国之外的那一片黑色问道:“五国之外是何处？”
楼云寒没想到这话题跳得这么快，他那口气还不上不下呢！
不过看祁无妄一本正经的模样，楼云寒也不好再发作，他扫了那舆图一眼，道：“五国之外自然是海，你竟不知？”
“今日才知。”祁无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舆图，发现这五国便是被大片黑色包围其中，他又问：“那海之外呢？”
楼云寒走到祁无妄面前，从他手中抽走了舆图，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祁无妄一眼：“你为何突然想问这个？”
祁无妄皱眉：“我先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