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真大啊，砸在脸上都觉得疼，若在外面办差得淋成落汤鸡。”
“夏日雨来急，雷声没消雨点就落下了，看样子下不了多久的。雨后山上会新冒出很多蘑菇，我小时候经常去捡，就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
“后山肯定有很多，可惜咱们去不了。”
……
迎香在檐下整理打湿的衣裳，突然听到身后门打开，她回头，见关月披着薄衫踏出门槛，忙道，“小姐可是被雨声吵醒了？”
“嗯。”
关月看向朝她行礼的下人，“雨下太大，院子也扫不了，上午就不必在外做工了，休息半日。”
众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三俩扎堆走了，还不忘带上扫帚和簸箕。
迎香哧哧笑了，“小姐，奴婢也去换身衣裳。”
“去吧。”
整座山都被笼罩在雨幕中，屋瓦若隐若现，和树梢混在一起看不真切。
关月站在门前懒懒打了个呵欠，湿润扑面而来。
片刻后，她又脱鞋上榻，和衣而眠。
这个天气睡觉再合适不过了。
嗒、嗒、嗒。
雨不知何时停了，残滴顺着瓦沟流下，滴滴答答打在石板上，有轻快的脚步踩着水声而来。
“关月？”
“关月！”
榻上的人没起身，只将蚕丝被裹住耳朵，想要屏蔽掉杂声。
关子瑶进门就瞧见了榻上的一团，迈开步子，“关月别睡了，一起上后山采蘑菇去！”
关月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脸，“不去。”
“去嘛，”关子瑶上手拽她，“很好玩的，平时哪有机会上山采蘑菇啊！雨后冒出来的最新鲜了，一会儿咱拿回来煲汤。”
两人各执一处被角，互不松手，关月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你去采吧，我喝汤。”
“我和金娇娇两人去多没意思，你也一起呀。”关子瑶继续劝说，“你整日在院子里闷着会闷出病的。”
关月一时松了劲，她没提防，猛得一拽，惯性过大，退后两步也没能稳住身形，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哎哟！”
迎香赶忙将她扶起来，“大小姐，您悠着点。”
这一摔，总算让关月清醒了些。
她目光投向门外，雨果然停了，天空放晴，太阳还没出来。
“这么好的天气，还是睡觉来得好。”
说完，身子就往下划。
关子瑶眼疾手快，充耳不闻，一把子扶住她，“你说采蘑菇好？我也觉得，咱一起去！”
大雨初霁，上山的人也如同蘑菇一般冒了出来，往日空旷寂静的后山顿时多了好些脚步。
迎香挎着竹篮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提醒。
“小姐们注意脚下，阶上有苔藓，容易摔跤。”
关子瑶和关月都有身手，走得还算稳当，只金娇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连上了几十个台阶，金娇娇忍不住喘了喘，又深吸一口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出门出得早，蘑菇全都有。”
关子瑶扒开树根旁的枯叶，一朵小小的鸡枞菌便出现在手边。
“有了有了！”
她若获至宝般擦干净根部松软的泥，放进篮子里。
如她一般惊呼的女子很多，她这一声并不打紧，但女子的交谈中间或传来一道童声，引得关月看去。
只见一妇人领着孩子，容貌昳丽，衣着低调华贵。
男童约摸七岁，不高，小脸圆圆。
他每捡到一朵蘑菇，妇人就表扬一句，身后的丫鬟随之附和，皆夸赞其眼力好、动作敏捷。
“这是礼部侍郎家的，”金娇娇替她解惑，“从小就被陛下夸赞机灵。”
“杨墨云的妻儿？”
金娇娇点头，“祖父是杨将军，姑姑是杨皇后，这孩子比你我尊贵得多，咱们离得远些，莫去招惹。”
关月品着她的话，“可有典故？”
“将奴仆做狗牵，视性命如草芥，可算典故？”金娇娇轻哼一声，“别看人年纪小，手里可有好几条人命。”
她曾亲眼见到这位公子哥的出门阵仗和惩处下人的作风。虽看不惯，却没有立场说什么。
只悄悄救下了被他命人断了一只手的厨子，留在府中给她开小灶。
“果然是机灵。”关月言语不辨情绪。
许是几人逗留的时间久了，妇人已经看了过来，微微颔首，如芙蓉花开。孩子也望了一眼，下巴太抬高，毫不在意地扭头跑开。
三人冲妇人回了礼，相携去往别处。
王若晗凝视着几人的背影，问身侧仆人，“那便是关家的人？”
“是的夫人，前几日宴会上见过的。”
“有些印象，”她说，“倒是没瞧出什么过人之处。”
那仆人道，“家教不严是这个样子的，景家虽说是江南首富，可到底商贾之家不会教养孩子，否则怎么会让女儿学那些混江湖的随意出门。”
王若晗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看了眼竹筐里的蘑菇，唤道，“麟儿，已经摘了这许多，该回去了。”
“母亲，我想再玩一会儿。”
“那就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回去温习功课小心你父亲回来罚你！”
“知道了母亲。”
杨麟见时间不多，也不随意乱找了，只挑着最大的摘。
这一片几乎都被人采过，大朵蘑菇少之又少，他寻了许久也没找到，沮丧之际，突然瞥见远处的石头缝里有一朵巴掌大的鸡枞菌，于是飞快冲了过去。
不巧的是，它被一只纤细的手先摘了。
关月刚拿起来，还在清理泥土，余光扫到有人朝她直直地撞过来，下意识避开。
待抬头，人已经蹦至眼前，手臂伸过来抢，“这是我的。”
他跑得太快，稳不住身形，一下子砸在关月身上，撞得她往后踉跄了一步，脚踝磕在石头上，钻心得疼。
手臂拉住一旁的树枝，勉强撑着没有摔下去。
身后，是未经修缮的台阶，足足二十多阶。
远近处，皆有众人的惊呼。
“关月！！”
“少爷小心！”
关月眉头紧蹙，垂眸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年纪再小也不能随意抢人东西。”
杨麟拔高音量，吊着眼皮看她，“我可是杨家人，我姑姑是当朝皇后，你算什么东西！”
关月突然笑了，抓着树枝的手随着他话落一同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