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默然，看着对方，眼里多了几分怜悯。
那件事他也知道，但他那时候还是一名小太监，不可能在太安帝面前说什么。如果想要阻拦太安帝，只能求助朱水云，他……不愿意给那个人添麻烦，只能当做不知道，事后稍微照顾一番那些太医的家人。
萧若瑾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把他拖出去砍了，大卸八块……”
“陛下，请您三思啊。”有人上前一步跪下，开口的是瑾玉大监。
瑾言顿觉不好。
果然，萧若瑾更是生气了，他比他父亲好一点，本来没打算因为治不好这个理由杀人。现在的反应在他自己看来已经算是克制了，这人想杀我，还辱骂我和祖先，难道我还不能杀了他。
听到别人劝阻他，他更觉得刺耳不满。
“哦，你的意思是，朕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做主了？”萧若瑾的目光瞬间阴沉，脸上的愤怒褪下去，变得冰冷沉静，“这可不是一名无辜的太医，而是承认谋害皇室的贼子！”
瑾仙也觉得不好，他拱手上前，也想说什么，至少帮瑾玉承担一下火力，却被瑾言扯了一下手，半路拦了下来。
这几个人之中，瑾言心眼最多，最为圆滑，他没那么多善心，不想管这些腌臜事情。
但没办法，瑾仙想管，他还指望着通过他抱住某些人的大腿，不得不陪着。
瑾言悄悄和瑾仙咬耳朵：“快去请贵妃娘娘。”
这件事情，他们几个太监不方便出口说什么。但是易文君可以，甚至，易卜也可以。或许萧若瑾最喜欢的皇子也可以。
不过易卜没那么多善心，皇子年龄太小不太懂事。所以适合的人选只有易文君。
瑾仙了然，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萧若瑾不知道他们和快活城有联系，但是却知道易文君和快活城是绑定的。
易文君可以轻松搬出来朱水云压人。
易文君听到送信后欣然同意，她对于这种无损自身，又可以给萧若瑾添堵的事情，非常乐衷。
这条命就被易文君出面救下了。萧若瑾也冷静了几分，他若是真把人杀了，他父亲的名声就更坏了，他也会受牵连。
还有萧若风的伤势……
“当务之急，还是快一点查清楚，琅琊王到底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他若是愿意说出来他对若风做的事情，朕愿意网开一面。”萧若瑾深吸一口气，对赶过来的大理寺卿说道。
不能直接把人杀了，但案子还是要审理的。
那名太医被易文君带走之后，沉默不语。
白衣宫装女子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宫殿内。
宫殿后花园，四周是砖石小路，打开机关，有一条通道露出来。
易文君指着那通道说道。
“先生为老师报仇，义士也，文君钦佩。您可以从这里，到达御膳房，那边会有接应的人，之后您可以藏在御膳房的食材容器内，通过进菜口离开皇宫。”
“萧若瑾惧怕快活城的威名，也想让您交出解药，同意让大理寺审理这份案子。但您留在这里，必然会被萧若瑾报复。”
她语气温和，态度诚恳，丝毫没有求回报的意图，让那名太医沉默。
“听闻贵妃有一子？”
易文君懵懂点头。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开口说道。
“您救我一命，北离不仁，但，我不能不义。”
“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我给琅琊王下了什么毒。”
他好像瞬间看开了什么，眉间永远皱起来的褶子，展平了。
那太医叹了口气：“我混入皇宫几年，并不是第一次下手。”
但萧若瑾身边防得太严，他只能用一些小手段。这一次医治萧若风，是他找到的，最好的机会。
这一次站出来自爆，不过是觉得……萧若风若是死了，萧若瑾要残害他的其余太医同僚了。
反正早晚要死，不如主动站出来，至少能让他的其余同僚不落一个‘医治不力’的罪名，死于非命。
易文君呼吸微窒，瞬间想到大规模投毒，想到了她自己。
“请您放心，我没有牵连无关人的意图。其中一份可以告诉您，”他的语气平静，抬眼，看着易文君说道，“我所下的所有毒物，都不会误伤到宫中的仆从侍卫，因为我用的是……以北离皇室血脉为引子的毒药。”
“这几年在水源中不断重复这个操作……虽然活水很难投毒，但日复一日坚持……应该也就散播了满宫殿。普通宫女太监、皇后妃嫔无事，但这宫殿内的小皇子小公主，皇亲国戚……八成都中招了。”
“您的孩子年龄还小，现在……大概还有救。”
听见这话，易文君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安世！安世……
“娘娘！您冷静点！”旁边的大宫女连忙扶住易文君。
嗯？
易文君浑身冰冷，忽然想到。
哦，对了，是了！安世不是北离皇室血脉。
她好像溺水者看见了救生圈，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险死还生一样，她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流下来。
“您，您说这个毒药，对非北离皇室血……的人……不起作用？”她抓住了对方的手，焦灼地确认道。
那太医点头。
易文君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似乎不是骗人，是了，他没有在小细节骗自己的必要。易文君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那太医说道：“您大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那狗皇帝。”
“我之前……临死前想了想，还是有一点后悔的。有萧重景和他的几个儿子那样是非不分的皇室，但也有……无辜的幼童。”
他闭了闭眼睛，语气多了几分悲戚：“我毕生学习的医术，用来害人，已经是愧对老师的教导，现在用来毒死几个无辜的孩童……”
“还是莫要玷污了老师教给我的医术。”
反正他准备了不止一份毒药，对于萧若瑾和他的几个兄弟都有单独招待。
这水中投毒，被稀释了无数倍，还要看运气，可能对那几名成年人基本没有效果。
这几个孩子……能救活了便放过吧，也算他还了贵妃愿意冒着风险，出手相助的恩义。
出乎他的预料，这位贵妃娘娘并没有因此大怒，或者撕心裂肺地，求他交出解药，救她的儿子。
反而满脸复杂地立在原地，面色变来变去。
太医的眼神带着些茫然，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易文君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连忙解释道：“我的孩子……被送出宫去了，所以应该没有被波及到。”
这不是主要原因，但此刻也勉强有了解释的借口。太医不会询问太多。
“不过，您说出来这件事，恐怕我不能轻易放您离开了。”
易文君叹气：“请您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吧。”
她思索再三，又被萧若瑾不断派来的人骚扰得厌烦，想到自己的孩子，也有些不忍心看着孩童丧生，便将这条消息转告给了萧若瑾。
当晚，宫中大地震。
天启城发榜求名医，但除了铤而走险的骗子，无人问津。
皇长子因医治不当夭折。
二皇子萧崇也中毒颇深，又不如萧若瑾等人有着高深武功，无法将毒素完全清理干净，目盲。
好在其余几名皇子公主，因为年龄尚小，饮食水较少，症状轻微，经过医治后恢复了健康。
等到几周后，宫中风波平定，萧若瑾想起来罪魁祸首，打算处置的时候，发现对方在大理寺，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