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晴。
天色才刚刚大亮,沉闷的战鼓声便如惊雷般在三屯营城外的军营中炸响,让城中戒备多时的将士们瞬间。
城头上,蓟镇的文武官员面色凝重的簇拥着身着甲胄的大明天子,俯瞰着在城外旷野上不断集结的建奴,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自四月初十,女真建奴突破喜峰口,兵临三屯营之后,保持了十余日的终于要被打破,这些来势汹汹的建奴们也即将露出其最为锋利的爪牙。
建奴要攻城了!
虽然对眼前的状况早有预料,但当数万建奴迈着沉闷的步伐,逆着逐渐稀薄的晨雾向三屯营城缓缓而行,城头上的将士们仍是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诸位将军,各司其职。
先是朝着天子躬身行礼之后,在场军将中威望最高的蓟镇总兵杨肇基便一脸严肃的朝着周围的京营将校和蓟镇将校们吩咐道,孙应元,马祥麟等人纷纷领命而去,只留黄得功和杨肇基在城楼上陪伴天子。
建奴这是沉不住气了。
尽管是真正意义上与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建奴打交道,但大明天子朱由校脸上却是察觉不到半点惧色,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军阵时,眼神也显得从容自信。
作为大明天子,周围军将的主心骨,他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和沉着。
陛下所言甚是,只怕老酋那边也已经领兵抵达遵化了。
建奴等不下去了。
闻言,蓟镇总兵杨肇基也是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试图缓解城头上冰冷紧张的气氛。
城外建奴的营地距离三屯营不过五里之遥,按理来说此等距离即便是寻常人赶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遑论是以骑射见长的女真人,但兴许是为了凸显自身的威势,足足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密密麻麻如蚁群般的鞑子们方才靠近城池两里,栩栩如生的旌旗在军阵中招展,让天地间的温度都随之下降了许多。
咚咚咚!
半晌,沉闷的战鼓声再响,女真军阵缓缓而动,数以百计的攻城云梯自中军缓缓而出,同时还伴随着形状类似于回回炮模样的武器,叫人头皮发麻。
回回炮..
大明天子朱由校虽然也曾在检阅京营行伍的过往经历中见识过这等让蒙元铁骑最终称霸世界的杀手锏,但这还是第一次在敌方军阵中见到,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还请陛下移驾,暂避锋芒。
随着回回炮登场,杨肇基和黄得功这两位宿将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当即便将朱由校护在身后,并一脸坚决的向朱由校请命。
与此同时,随侍在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也是有些笨拙的跪倒在地,身上沉重的甲胄随之发出剧烈的碰撞声:还请陛下移驾。
朕明白。
此地便交给诸位将军了。
术业有专攻,朱由校也知晓一旦战事开启,自己留在此地非但对局势起不到半点作用,还会影响杨肇基等人的判断和决策,故此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众人的臂膀后,便在其坚毅的眼神中退至相对安全的角楼附近。
随后,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兵丁便出现在此,将天子围在正中央。
...
...
杨将军,觉得城外的鞑子今日会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或者半天?
在好天子之后,杨肇基和黄得功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后者甚至开了一个玩笑,目光死死打量着城外军阵中猎猎作响的旌旗。
瞧那旗帜的颜色,城外领兵的应当是女真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勒皇太极。
呵,除了去年死在辽南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之外,余下的三个和硕贝勒这是聚齐了。
最多半天。
建奴今日应当还是以试探为主。
杨肇基从军多年,因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缘故,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让人不禁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不过因说话之人乃是同为天子心腹的黄得功,此刻倒是难得的回应了一句。
回回炮,云梯..
看来建奴这些天,也没闲着呐。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黄得功便微微眯起眼睛,将目光由栩栩如生的旌旗,转移至其阵中奇形怪状的军械。
除了行动迟缓且笨重的盾车之外,鞑子们这是将能带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随着建奴的军阵渐渐趋于平静,其摆放在军阵前列的军械们也终于悉数登场,而对建奴作战方式颇为了解的杨肇基也不由得凝眉感慨道。
这也就是辽镇距离此地千里之遥,那些动辄便需要十人以上方才能够推动的难以翻山越岭,否则城外建奴的怕是要更加煊赫一些。
呜呜呜!
正当两位军将低声交谈的时候,耳畔旁猛然响起了悠长嘹亮的号角声,同时还伴随着将士们的惊呼声。
放眼瞧去,只见得蓄势待发的建奴们犹如脱缰的野马,猛然向着众人脚下的三屯营发起了冲锋,但与黄得功此前在西南见到的土司狼兵所不同,这些以骑射见长的鞑子们显然是在辽镇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并未聚拢在一起冲锋,而是迅速散开。
建奴这是要以此探明三屯营城外的沟壑及城头上火炮的落点。
哼,不知死活。
杨肇基虽然满脸不屑,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咣当一声便抽出了朱由校赐予他的长剑,快步行至城垛后,默默估算着鞑子与城池的距离。
在他身旁,则是一众训练有素的炮手,数十门乌漆嘛黑的火炮早已被装填完毕,只等着一个宣泄的机会。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有那纵马疾驰的建奴进入了火炮的射程,并干净利落的将其马背上携带的碎石土块朝着沟壑倾泻而下,而接踵而至的鞑子们也是有条不紊的重复着同样的步骤。
见城外的鞑子们动作竟然如此,杨肇基的眉头不自觉便又皱紧了几分,并将其手中的长剑高高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