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王杰冠早早就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
重生第一天，失眠了。
可能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吧，想了一晚，王杰冠还是觉得先好好上班吧。
无论如何，自己在这个公司呆了十多年了。
熟悉的地方，还是有点安全感的。
简单了吃了早餐，王杰冠就穿上了一套蓝色的工作制服，开自己的小电动车准备去公司大楼停车场坐车，公司分配到乡镇供水所的员工，每天可以坐公司上下班。
“王杰冠，等我一下啊，你急什么。”
当王杰冠刚发动车子，身后传来一个叫声，语气带有一点的哀怨，然后吴敏君就直接跳了上来，横坐在自己的车后，一手抓住了自己的腰肢。
王杰冠身体有点僵硬，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好像没事人一样了。
记得入职前半年时间里，吴敏君几乎都是坐自己车去公司车场的。
因为她还没买车，不过记得十一她也买了台电动了，后来两人不能共车，见面也少，这关系慢慢就淡了。
“走啊，干嘛，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我气，不带我了？”
“你不是买了车吗？”王杰冠反问。
“买了，但是还没上牌，明天应该就可以了，所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坐你车，你要好好珍惜哦。”吴敏君说完自己就低头了，都有点伤感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了。”王杰冠低头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吴敏君听到了亲密两个字，觉得王杰冠怪怪的！
“没什么，坐稳了。”王杰冠收敛心思，直接开动了车子。
“啊～”
最后一次，那就让它过得久一点吧。
“呵呵，王杰冠，你今天开车很不一样。”吴敏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王杰冠：“怎么不一样。”王杰冠已经不记得以前什么样了。
“你平时都很快的。”
“我很快？”王杰冠不服，男人怎么能快。
吴敏君掐了王杰冠腰部笑道：“想啥呢，说你平时开车跟开飞机一样的，一脚油门都不松的，今天完全不一样，坐的很舒服。”确实当初的王杰冠开车有点浪死的。
王杰冠尴尬：“以前不懂事，以后我开车就这样了。”死过了一次，王杰冠现在很珍惜生命了，其实重生前，也是因为开车出了车祸。
吴敏君很意外说到：“王杰冠我怎么感觉你真的一下成熟好多啊。”她想到昨晚王杰冠的种种，愈发觉得这个人变了，看不透。
王杰冠：“别人都说，人会在一夜之间就长大的，我可能就是属于这一类吧，而且我载着你这样的大美女，实在不愿你冒险。”
吴敏君又拍了一下王杰冠后背，其实就是抚摸，有点开心：“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男人都一样啦！”王杰冠知道本性难移！
“这个楼盘真坑爹。”
吴敏君指了一下前面正在开发的楼盘，很是不满。
“怎么了？”
王杰冠看着前面烟尘滚滚的工地，想起了这个地方十年后，将会成为龙头县最豪华的楼盘-天湖龙居。
“我大伯一期的时候，2000多在这里买了一套房，现在政府那边说是违建，不符合，很有可能拿不到证件的，交房也遥遥无期，你说是不是坑咯，你要买房千万不要买这里的。”
听了她的话，王杰冠一怔。
2000多楼价。
想到日后可是要涨到1万5，自己就浑身哆嗦。
要不要先搞套房啊。
自己知道，最后这个证还是有的，过两年也能交房，可是没钱啊！
要搞钱，搞钱！
.........
公司给每个供水所配了两台车，都是那种轻卡货车，前面一个卡车头，有五个位置，后面是一个敞开式的货箱。
这车全身都是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还能开。
王杰冠所在得乌鸡供水所，长期都有6个人住在市区，有时候人多坐不下，车头坐满了，其他人就要到货厢后面去吃灰尘了。
公司的车一般都是班长或者所长来开，有时候他们不在，其他人也可以开，不过必须得有公司的准驾证，还得自己承担开车罚单的风险，牛逼哄哄的。
所以谁都不愿意开这垃圾车。
今天是班长开车。
王杰冠去到的时候，车头后排还有一个位置，自己就挤了进去，后排两个老师傅也不管是不是独立空间，直接就点了烟。
他们经常说，抽烟是工作的一部分，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车内，烟雾弥漫，跟家里炒菜没有开抽油烟机一样。
不过供水局里面大部分的男生都是烟鬼。
其他人都习惯了。
当大家都做这坏事，好像就不坏了。
这个时候的王杰冠还没完全习惯，只是默默忍受。
霞姐来了，霞姐三十多了，保养不错，身段也是玲珑，她拉开门看了一下，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额，没位置了啊。”
“怎么没有位置，大把位置，这不跟你们奶奶一样，挤挤就有了。”
“直接坐我大腿也行，我保证不动。”
“你是保证上面不动，还是下面不动，下面不动可能就要去看看医生了。”
“龟缩起来还是可以的。”
“那霞姐肯定不舒服啊。”
“哈哈哈。”
几个师傅很喜欢说段子，三言两语就变黄了，都说基层的老男人，不是油腻就是黄，其实也都那么一回事了。
霞姐也见惯不惯，懒得搭理他们几个，准备回到后面的货厢去算了。
“霞姐，你坐这里吧，我到后面去。”说完王杰冠直接起身，其实也不是为了帮霞姐了，只是不想在前面吃他们的二手烟。
真的很难闻，自己宁愿吃灰。
“还是我们的大学生懂事啊，别人走后面。”
“哎呦，这没办法，我们都是粗人啊。”
“太粗了。”
“我也想后面。”
“王杰冠别看瘦，肯定很猛，霞姐你吃得消吗！”
……又是一阵污言秽语！
霞姐也有点意外，毕竟这群五大三粗，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她对着王杰冠来了一句“谢谢诶。”
王杰冠报以微笑。
车一路疾驰。
很快回到乌鸡供水所。
乌鸡供水所，就在乌鸡镇的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买啥都有。
因为乌鸡镇就只有这么一条商业街，这条街绵延差不多一公里，也是乌鸡镇的俗称的巷市，附近的村民每逢一三七都会出来这里采购物资。
乌鸡供水所就在这条街正中的位置，占地约两百多平，大门朝向大马路，上面有一个大牌匾，上书“乌鸡供水所”，左右还立了大柱子，门口还画了三个停车位。
这年头，停车位就跟90年代农村的山地，你画了个圈，它就是你的了。
乌鸡供水所包括王杰冠这个实习生，一共有12个人，所长李斌，班长吴志权，安全员赵明亮，其余都是老师傅，当然包括红姐和霞姐。
王杰冠虽然是大学生，但是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地位，平时还算勤快又听话，大家比较喜欢使唤他。
进了供水所里面，王杰冠好好观察一下，发现没大多的不同，而且所长还没回来。
很正常，供水所是所长最大，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乌鸡所的李斌，其实算是一个比较的上进勤快的好领导了。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上班的。
他是干活出身的，觉得大学生不懂现场，很少让王杰冠出去，都是安排一些资料性的工作给王杰冠来做。
王杰冠其实并不喜欢干资料的活，毕竟这东西费力不讨好，但是又没有办法。
此刻一些老师傅，都肆无忌惮地围坐在一起抽烟喝茶，这个年头，他们的工作还算比较轻松，每月负责抄水表收费还有处理一些故障就行了。
虽然每天都需要出去做水质监测，设备维护，但也肯定要吹一个小时牛逼才出去干活。
邱师傅：“杰冠，我昨天的票放在你桌上，你帮我登记一下啊。”
陈师傅：“杰冠，我昨天除障工作完成了，你帮我走一下流程。”
霞姐：“杰冠，有空帮我装一个wpS，我这个电脑都打不开了。”
老师傅们虽然在吹水，但也不忘安排王杰冠干活！
这些老师傅总是倚老卖老，不过这东西也是没办法，新来的，谁都可以使唤他。
关键王杰冠也听话，大家都习惯叫他。
老师傅总是跟他说。
“年轻人，干多一点总没错的，以后肯定是要当领导的。”
“年轻的时候穷点没关系，好好干，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一开始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年轻穷没关系的，努力就行了。
殊不知。
努力了以后。
领导没当上，穷还是穷。
只是不再年轻了。
回想起自己重生前才三十五，就已经头发秃顶，双目无神.....
王杰冠看着这群吸血一样的人。
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们，有些东西，教他们还不如自己做，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没多久。
李所长回来了。
“王杰冠，有事做没有，有事做也先放一放，你先把这个季度的安全活动还有一些安全培训资料整理好，下午要交上去了，这是政治任务。”
王杰冠一听这个“政治任务”这个词，头都大了。
是的。
自己这个所长，是最喜欢用这个“政治工作”词了。
动不动就上升到政治了。
在他眼中，自己所里的工作，都是常规的工作，如果是围绕上级部署的各种任务或者是迎合上级部门而开展的工作，都是所谓的政治任务。
都说不怕领导不负责，就怕领导有上进心。
李所长是一个上进的领导，他对于上级部门部署的工作，是不计成本地要去完成的，所以就搞得大家都很累就对了。
公司是要求供水所下面每个星期都有开展一次安全活动的，每次必须两个小时，每个人又还得发言讨论诸如此类的。
其实这种傻逼工作，大家都不会真的去做的无非就是搞资料去应付罢了。
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安全员赵明亮去做的，但是这个家伙属于比较懒惰的，工作总是拖拖拉拉而且做得不好，自从王杰冠来了，所长就不叫他做了。
在鑫海水务这种公司，很奇怪的。
这就是典型的，你好叫，你好用，所以就一直叫你，用你了。
只要你能吃苦，那就会吃不完的苦。
王杰冠也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没用。
这是一个新员工必经的阶段。
这是潜规则。
而且一个人要在供水所混，你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必须要得听所长的，他是主宰你生死的那一个人，以后请假什么的都要他来批准，当然你要晋升什么的，也需要他放人。
这辈子，王杰冠是不可能长期在供水所待的，自己肯定是上职能部门去。
泡了杯发了霉的红茶，按照清单，王杰冠就开始一个一个文件地去整理核对，等到核对好了所有的文件，才发现，少了最重要安全学习文件。
当然还有照片，公司做啥事，都要拍照留痕的，不然就是空口无凭，白做功。
王杰冠放下鼠标，去问安全员赵明亮：“亮哥，那个每期的安全学习资料，你应该都有保存吧，能不能给我发一下，我这边没有。”
因为以前都是赵明亮负责这块的业务，所以资料他应该保留的。
赵明亮侧头，很冷漠地回答：“没有了，你自己去公司网盘去找就行了，或者去问其他供水所的人要，反正都是一样的。”
赵明亮大专毕业，进入公司早，虽然干了五年了，但是也跟王杰冠的年纪差不多，或者是王杰冠的颜值威胁到他了，反正他对王杰冠总是不那么感冒。
王杰冠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就去所长那里请示：“李所，这个材料我整理好了，但是发现缺少学习的实时材料还有照片，你看看这怎么办吧。”
如果是上辈子的王杰冠来做事，发现有什么问题，肯定就是一个人傻乎乎地加班加点想尽办法地去完成，绝对不会去跟领导汇报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觉得这样做，是无能的表现，还会给领导添麻烦。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在这种公司，做事情，最怕的就是一味地去干，不懂汇报和请示。
事事都给领导汇报，让他知道难处同时，也能知道你干活的不容易，不然那些领导们还以为你得工作很容易干呢，你就算干好了也得不到赞赏。
当然了，给领导汇报问题，关键是可以利用领导的权力来解决问题，在这种公司，领导说一句话，比你下面的人哔哔一年都管用。
李所做事很是雷厉风行，马上说道：“学习材料去找赵明亮要，他负责的，应该都有保存的，没有就让他去找，照片的话，需要什么照片，马上就补拍。”
“行，我去准备一下，亮哥，这个材料....”
“我发你就行了。”赵明亮明显听到了所长的话，根本不等王杰冠开口，直接就回答了，不过看他脸色，很明显是心里不爽，毕竟他觉得王杰冠跑去告状了。
呵呵，这世界，你说，权力能不让人喜欢吗？
“大家手头的工作先放放，都过来拍照吧。”王杰冠把赵明亮发过来的学习文件，全部用投影仪投影了出来，然后让大家来开会。
但是没人管自己，人言微轻啊。
于是王杰冠先去叫所长，所长直接起身然后喊道：“都过来拍照。”
这大家才动身，一个个都很听话，像个学生一样乖乖坐好。
所长数数人头，发现少了人。
“谁没来啊。”
所长声音很大，所里就几个人，他竟然看不出谁没来。
牛逼！
“陈乐师傅休年假了。”吴志权班长回答道。
是的，前天休的假，还是所长亲自批的。
少了陈师傅，这可麻烦了。
这拍照，什么都可以不够，但是人数至少得够。
因为上面的人，眼都很刁，专查这个，毕竟别的，也看不出啥了。
上次已经有一个供水所因为人数不够的照片造假被查到，会上还被范局当众批评了，说什么作风不严不实，弄虚作假，扣了绩效分。
在这种紧张敏感的节点，同样的错误，肯定不能再犯。
一次是错，两次就是公然与领导作对了。
“给陈乐打一个电话，马上把他叫回来吧，赶紧的。”
所长直接发话了。
这时间紧任务重，也不管你是不是休假了。
而且陈乐师傅是这个乌鸡镇的本地人，家也不是很远，回来是应该的！
休假不是免死金牌！
吴班长自然很听话掏出自己手机给陈乐去了电话。
一问，才知道陈乐休年假去了西藏旅游。
这十万八千里。
一时半会也赶不回啊。
远水救不了近火。
咋办。
老师傅们有些无聊，又掏出手机来玩了。
“明亮，上个季度的照片还有没有，能不能用一下。”
所长又问安全员，这没办法了。
赵明亮有点为难，不太自信地回答：“有也不能用了啊，每次学习的主题都不一样，其实这个还好，主要还是人也不同，这次我们多了王杰冠了。”
这尼玛，这个家伙，竟然还能把这锅甩给了王杰冠，就说如果自己不来，其实还可以用上个季度的照片来顶呗。
“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今天下午这材料必须弄出来交了，关乎我们的绩效分的，不想出一个办法绝对不行。”
所长这次真焦虑了，眼神开始凌厉，语气开始严肃，对他来说，这事很严重。
班长一众人纷纷低头，想不出办法了。
正当大家都一筹莫展，会议无法收场的时候，王杰冠倒是想到了上辈子自己调去黑水供水所，他们所的人因为有一个老师傅生病休了病假，经常认不齐他们使用的办法，就开口说道。
“所长，其实不需要陈师傅本人，反正都是应付的，我们出去找个人来过来凑数，一会让他坐旁边，正面不拍到他就行了，谁也看不出来的。”
所长闻言，眼眉一挑，似乎豁然开朗，大喜。
“还是大学生有想法啊。”
“读书多就是不一样。”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就是想不到。”
所长一通赞美，让王杰冠心里莫名其妙，其实上辈子自己对此做法深表厌恶的。
所长马不停蹄，亲自地跑到大马路，随机抓了一个路人甲过来，然后随便找件工衣给他穿上就开始正式的录制了。
王杰冠打开一个学习文件，然后让所长坐在前面假装在讲课。
大家就抬头看着ppt，装出一副好学的样子，后面再让人抓拍两张照片就完事了。
“等一下，还没完，换一下位置。”
不过因为要区分每个星期不同时期照片，为了区分不一样，就只能让老师傅们换一下位置，或者直接换一件衣服，再把ppt换一个背景，反正就是不一样就对了。
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完事了。
“行了，拍完了。”
老师傅们平时对于此种木偶戏已经轻车熟路，但是这个路人甲扮演完了角色了以后一头雾水，笑嘻嘻：“你们~在搞什么啊。”
“搞材料啊。”
“这样搞材料，也挺，别有趣啊。”
这个路人甲说话还挺好听。
有趣。
呵呵，很讽刺啊。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
王杰冠在基层这么久，其实也理解一些所长的不容易，不是他们真的想要这样搞，其实是没有办法，因为很多时候下面供水所都只能跟着上面“鼻子”走。
现在的鑫海水务公司，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也搞出了一套自上而下的那种目标管理考核的体系，而且这些考核的指标，往往都是“连带”责任。
你供水所一个考核不达标，你这个供水所就会收到领导的批评，然后就会得到一张红牌，得到一张红牌以后，你就会成为局领导重点关注的对象，随之而来的考核和检查会越来越多，然后你就会得到更多个红牌，因为无论你做得多出色，检查总能找到你得靶子。
然后就是这种死循环，然后你就废了。
所以，乡镇的供水所，或者是基层，在各种压力和利益的驱动下，无论是出于被动还是主动，下面的供水所都必须去搞这种假“材料”，做假“数据”。
这年头，就看谁搞材料的水平更胜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