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纪和顾南一出现那一刻，赫伯戈兹就知道结局已定。
百脊奋力争抢，却突破不了夜衣几人的防护，依维托一直藏着掖着，局势已然明了。
可他还想挣扎，只要他不出去，龙国或许就发现不了那个秘密，这个幻想，也在玄武到来后，彻底破碎。
那一枪打出后，赫伯戈兹就已经死了。
顾南一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可在他反应过来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枪，缓慢装上了子弹。
打开保险栓，子弹上膛的沉闷声响起后，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赫伯戈兹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阻止顾南一的意思，“你就没什么想对龙国说的么？反正我都会死，你也不用着急这一刻。”
他和顾南一生死一体，可在他选择毁灭夏尔镇那一刻，两人就注定是仇人。
顾南一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仇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可以好好活着。
可在听到赫伯戈兹的提醒后，顾南一的手仍旧一颤，他转头看向玄武，泪眼婆娑，“我的家人们，真的……”
玄武轻轻点头，击碎了顾南一所有的希望，当初背叛顾南一的那个长官，下手之狠绝，没有留下一点余地，哪怕是几岁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顾南一垂下脑袋，又问，“那他的家人呢？”
“饱受谴责的活着。”玄武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
“呵，祸不及家人，可为什么我的家人偏偏要承受这些？凭什么！”顾南一猛地抬头，举起枪对准了玄武。
白虎正欲闪身上前，被玄武抬手制止，他看得出来，顾南一的眼中不是仇恨和愤怒，而是迷茫和委屈。
他在迷茫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自己为了保护龙国的人民，甘愿献出生命，可到头来，为什么龙国连他的家人也保护不了。
他怎么能不委屈？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那些兽的利爪下，死在保卫龙国的每一寸土地上，但绝不是死在陷害中。
他有两个家庭，一个大家，一个小家，他守卫着大家，大家也应该呵护着小家不是么？可最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南一的手抖个不停，他没想过朝着玄武开枪，他现在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他付出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了更多的小家？别tm开玩笑了，他自己的家没了，永远的没了！
之前未流出的泪水，在这一刻如潮涌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废墟上。
“你们高高在上，掌控着数以万计的生死，是不是在你们看来，我们的命，真的就一文不值？”
“是！”玄武毫不犹豫回道。
这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顾南一手指动了动，差点就抠下了扳机，望着玄武那风轻云淡的表情，顾南一双眼几乎快要喷出怒火，话语从他牙齿缝中挤出，“你说，是？”
玄武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是，为了龙国，任何人的命，都可以不值一提！”
唰，顾南一忽然爆发出了极快的速度，转眼间来到了玄武面前。
白虎反应过来了，可他没有任何行动的意思，眼睁睁看着顾南一揪住玄武的衣领，将枪口抵在了玄武的额头。
“不值一提？你又失去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顾南一咆哮道。
玄武眼如深潭，面对随时会降临的死亡，他依旧是坦然处之。
可顾南一的话语，依旧是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失去过什么吗？这实在是一个令他不愿回忆的问题啊。
“我的老师，死于阴谋。我所爱之人，消于棋盘。我的挚友，亡于胜利后的黎明。”玄武握住了枪管，仿佛是在催促顾南一开枪。
他的话语简单而平静，可就是这些不加任何情感修饰的话语，让在场众人呆立原地，不知该惊，还是该悲。
关于玄武的过去，白虎知道的也并不多，他只是清楚的记得，初识之时，玄武就已是这般模样。
他从未听任何人提及玄武的曾经，但在他和青龙看来，那一定是个充满悲伤和遗憾的故事。
若非如此，又有什么理由能够造就，现在这个极度理性的玄武呢？
现在听玄武主动说起，白虎诧异之余，只觉心头一疼。
玄武没有家人，那他口中的老师，所爱之人和挚友已是胜过家人，可他却一一失去了。
这是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除了当事人，没有谁能够切身体会到，那密不透风，让人窒息的悲伤。
顾南一放下枪，玄武的话语是那样的平淡，就好像那些失去的人，对其自身而言，不过尘埃。
但顾南一明白，这并非冷血，而是麻木。
当长久在苦难中的人，猛然迎来幸福那一刻，他们是不会开心到流出泪水的，面对期盼已久的曙光，他们也最多是报以一笑。
在顾南一受困的这几十年以来，他何止千次万次的想到自己的家人，亦是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其实顾南一和玄武在此刻，是同一类人。
不同的是，顾南一哪怕经过了数次心理建设，可在真相出来那一瞬，他依旧无法接受。
而玄武，是在千万种结局发生后，也不会有任何动摇的磐石。
“龙国啊，我也曾为她战斗过。”顾南一望天一叹，随即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在玄武说出那个是之后，他真的恨不得扣动扳机，让子弹贯穿其头颅。
但不够，对于玄武这样的人，活着本身就是地狱，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玄武应该活着，他必须背负着一条条生命活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汇聚在顾南一的身上，有紧张，有坦然，也有期待。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迫切希望着枪声响起，这一枪下去，罪城之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顾南一闭上眼，呼吸越来越急促，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不是他在害怕，而是他依旧在迷茫。
这时，玄武的声音响起。
“你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杀死准司的人，你的功绩，会被镌刻在文明的丰碑上，你的姓名，龙国永不遗忘。”
顾南一睁开眼，看向玄武，看到其肯定的点头后，他目光闪动，流下两行泪水。
自此，他的迷茫不再有。
顾南一深吸一口气，回过身看向赫伯戈兹，面对这位禁锢自己一生的存在，顾南一的内心十分复杂。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活不到现在，可我仍要为那些死去之人，讨个结局。”
赫伯戈兹颔首认同，“理所应当的事。”
话落后，他又话锋一转，对着顾南一咧嘴一笑，“也谢谢你，借助你的身体，让我苟活至今。”
顾南一一怔，对上了赫伯戈兹的视线，两人于现在，又是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砰！
枪声过后，世界归于寂静。
玄武招了招手，立马就有几位战士抬着棺椁跑来，他们郑重地将顾南一的遗体抬入棺中，为其盖上龙国的国旗。
赫伯戈兹的身躯正在快速消散，远处传来穆罗愤怒的嘶吼。
百脊站在原地，身体颤个不停，能看出来它在很努力的，压制着自身的情绪。
赫伯戈兹低头看向快速沙化的身体，仍旧保持着从容，他淡淡一笑，看向了星纪几人。
“人类么，或许，你们真的有可能完成，连我们也未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