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曦回到超市的时候，天还没黑。
在山脚吃了个午饭，看见殷野正捧着一桶泡面吃得津津有味。
看见季萤草吃的时候，柏曦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反而是看见殷野在吃，觉得有些罕见的亏欠。
一个大美人，捧着泡面，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就等着自己回来。
就说这样的场景，谁看了谁不觉得心疼吧。
虽然理智在告诉柏曦，殷野这样的存在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已经刻烟吸肺了。
无论放哪都好使。
柏曦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一直看着自己，也狠不下心来装作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问：“怎么不做点吃的？”
殷野低下头，无端地露出了几分委屈。
“吃这些就可以了。”
可怜巴巴的，大概是在模仿今天早上的季萤草。
柏曦多通透一人啊，哪里看不出来小猫咪的弯弯绕绕。
但没关系。
小猫咪肯为自己花心思就好。
想到这柏曦就装作自己看不懂殷野的小心思，故意问道：“怎么啦？是胃口不好吗？”
也许是因为这是殷野第一次装作这般柔弱的样子，业务还不算熟练，耳朵都因为说话心虚红透了。
有一说一，还挺好看的。
有些结巴地开口：“嗯，没，没有胃口。”
柏曦闻言，直接坐在殷野身边，将他手中的泡面桶端走，拿出自己在山脚打包的酱肘子。
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放在殷野面前：“当当当，吃吧。”
“我可没忘记你。”
柏曦看见殷野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像是金色的光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狭隘了。
她想起季萤草有段时间，很喜欢给男大打赏，说什么，他们肯为朕花心思，朕赏他们点东西怎么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嗤之以鼻。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花钱。
拜托，心疼男人，可是会吃大亏的。
可是殷野和他们不一样。
殷野只有自己。
他满心欢喜。
只有自己。
这种独一无二的感情，放到哪里都觉得是珍贵不已。
殷野吃相很斯文，但动作绝对说不上慢。
有猫科动物的优雅，吃饭也不发出声音，配合着他那张漂亮至极的脸，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反正柏曦看着挺有食欲的。
好在不饿，不然就要忍不住吃点东西了。
等殷野吃完这些，天上的星星彻底冒出了头。
正当殷野准备和柏曦一起迎接今天晚上的交易时，柏曦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别动。”
殷野一动不动，乖巧得不行。
皎月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
嘴上莹莹，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柏曦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肤浅的人。
但在看见殷野的脸时，还是没控制住地有些心动。
真好看啊。
漂亮得不像话。
她伸出手，拿起湿巾，轻轻地覆盖在殷野的嘴唇上，嘴里还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嘴脏了。”
“我给你擦擦。”
大概是指尖的温度有些炙热，让殷野的脸上也染上了同款红色。
最后一人一猫像是都放心不下的样子，转过头，一言不发。
不过工作还是要做的。
柏曦推开门，看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门外全是悬浮灯。
灯牌上写着数不清的字，上面的信息一个比一个炸裂。
——生育仓一百星币一个。
——只要办理结婚，生育仓免费赠送。
——无痛生孩，选择生育仓。
——今年生育率再次下降，合理探讨生育率下降问题。
——平民就业率难问题。
——基因是否是决定生活品质的因素？
——人最大的分水岭，就是看长辈选择哪种档次的生育舱。
柏曦叹为观止。
这是个什么世界？
殷野收拾好情绪，来到柏曦身边，开始为她介绍。
“这是星际未来世界。”
“在这个世界，常规疾病不再成为困住寿命的原因，生育疼痛也被消除。”
“两性与同性将不会成为阻碍。”
“但，这里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高速发展，没有爱护环境，所以这里的自然植物和常规菜品全部销声匿迹。”
“人们更加追求效率，中层收入以下的公民，对于享受生活这件事，远不如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
“他们更高效，更迅速，也更加不做人。”
柏曦听完殷野的介绍，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不太适合人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人是作为工作的量词，而不是作为生命的个体存在。
生命很难得到保证。
而且这个时候，殷野说的还是中层收入，甚至没有提及下层收入的人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但柏曦也能窥之一二。
很显然。
下层公民是没有享受这个名词的。
柏曦看着眼前的花花世界，灯红酒绿，闪烁不停，心里却生出了几分厌恶。
他们这些闪烁的并不是智慧的光辉，而是压榨着下层人民的心血，逐渐成了上层乌托邦。
他们编织在自己构建的美梦中，吞噬着身为人的最后一点良知。
但这些，和要买机器人的柏曦，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有点……
有点看不过去。
很快，超市里走进了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这位顾客和柏曦之前所看到的顾客大不相同。
他的身子有一半都是由机械组装的，剩下的一半才是由肉体构造而成。
一旁的殷野还在解释。
“这种形态是这个时代常见的操作，属于半机械化生命体。”
“这样他们就可以和AI抢工作，又能保证作为人的思维。”
柏曦的手缓缓收紧，冷哼一声，嘴里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那这里的商人比我还会挣钱。”
“他们一边利用这些人的劳动力来创造生活，一边又榨干他们的钱包换取机械体。”
“好一个羊毛出在羊身上，打工赚钱一分不带回家。”
殷野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是一个病态的时代。
它已经生病了。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柏曦的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欢迎着每一个和她交易的人。
“欢迎光临有间商肆，在我们这儿，银货两讫，公平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