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
曼国湄河。
夜色下的河面，灯火点点，随着水波摇曳生辉。
那艘停泊在河中央的画舫，雕栏彩漆，流光溢彩，和四周的渔船、货船格格不入。
甲板上挂着温润的灯笼，微风拂来，灯影摇曳，笛声与丝竹悠扬而起，衬得整条船都透着一种雅致与讲究。
李二宝踏上船时，闻到的是陈年檀香与茶香混合的味道，脚步踩在木板上，沉稳而干净。
他一路顺着木梯走上二楼，推开半掩的门扉，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幅颇为“安然”的画面。
郝天明端坐一侧，神色轻松，手里还把玩着一只白瓷盖碗，正与对面的人低声交谈。
而对面那位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举止间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气度。
他鬓角的白发并不显衰老，反而平添几分清朗与从容。
身上一袭素色长衫，袖口微卷，端坐之姿既不张扬，也不卑微。
他的笑容温润，语调平和，仿佛无论说的是什么，都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举杯的动作更是缓而稳，每一个细节都像经过斟酌，却毫无矫饰痕迹。
这个男人，李二宝见过。
在手机查他信息的时候看到过。
林慎初。
传说中郝天明早年间的引路人，如今真正面对面，气度果然与传闻相符。
他不带一丝凌厉，不靠气势压人，可偏偏只要他坐在那里，就会让周围的人下意识放慢语速，收敛姿态。
李二宝在门口停了半秒，心口依旧还残留着方才清音阁里那份压抑的沉重。
可眼前这个白发男人的笑声，却像能将气氛轻易洗净，让整艘船都显得格外安宁。
郝天明抬眼看见他，笑着摆了摆手：“二宝，你来了。”
声音里透着几分亲切与笃定。
而林慎初，转过头来，目光温润，带着一种让人意外的专注。
那笑容，并非寒暄，而是发自心底的诚意：“果然是年轻有为。”
李二宝站在门口，没有立刻上前。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郝天明的神色轻松，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而林慎初则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并不锐利，却像是能看穿人心的镜子，平静又带着几分笃定。
空气里只有笛声和茶香，时间仿佛被拉长。
郝天明见他略显迟疑，便抬手朝身旁空位招了招：“二宝，进来，别愣着。”
李二宝这才迈步走进，拉开椅子坐下。
木椅微微发出声响，却没破坏气氛。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郝天明开口，眼神先落在李二宝身上，带着几分笃定的笑意。
“这位，是我多年的兄弟——李二宝。”
然后转向身侧的白发中年人，神色郑重了几分：“而这位，就是我一直和你提起过的先生——林慎初。”
林慎初缓缓抬手，指尖在茶杯盖上轻轻一扣，像是点头致意，笑容温润：“久闻大名。”
声音不疾不徐，落在耳中，却自带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二宝心口微动，伸手同样点头示意：“林先生。”
郝天明笑着，把盖碗放下，语气比刚才更带点分量：“二宝是我自己人，一直跟在我身边，从头到尾，什么场子都敢闯，什么事都敢扛。”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很笃定，像是在告诉林慎初：这不是一个随便带过来凑数的小弟，而是他真正认可的人。
林慎初听着，目光在李二宝身上多停了一瞬，笑意更深了一些，像是带着点欣赏，又带着点考量。
他举杯，轻声道：“能让郝天明用‘自己人’三个字来形容，不容易。”
郝天明笑着点点头，顺势把话接了过去：
“二宝年纪不大，可心气硬，手上也有自己的东西。你听说过龙腾号吧？就是他拿下来的。”
林慎初眼神微微一动，杯中茶水晃了晃。
郝天明继续往下说，语气带着点骄傲：“现在他还在筹一支安保公司，专门做海外的活儿。手里的人，都是跟着他打过硬仗的，成色比一般雇佣军靠谱得多。”
说到这，他抬手拍了拍李二宝的肩膀，笑着补了一句：“年轻有为，不是随便说的。”
林慎初听完，轻轻点头，笑容里多了一丝意味：“难怪你特意带他来。”
林慎初轻轻转了转杯盖，目光落在李二宝身上，嘴角挂着一抹不急不缓的笑：“你们的事情，我多少听过一些。”
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最近是不是和王远东打得火热？”
语气听上去很随意，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能把人心底的念头看透。
李二宝心口微动，但面上依旧带着笑，点了点头：
“林先生消息灵通，确实有过几次碰面，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让您看笑话了。”
“小打小闹？”
林慎初摇了摇头，笑容温润，却透着几分意味，“能闹到内阁都注意到，还能被摆上桌讨论，这还叫小打小闹？”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放眼整个曼国，有些人就算有心去做，也未必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二宝，你敢这么闯，本身就是一份胆量。”
“也需要实力。”
李二宝手指在茶杯壁上顿了一瞬。
“内阁……”
这个词像是一枚暗钉，瞬间扎进心口。
他原本还带着几分从容，可这一刻，眼神明显收紧了几分。
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他才从素瓦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被“暗送”进了内阁。
那种消息，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
更不是茶余饭后能随意提起的。
可眼前的林慎初，不仅知道，还能信手拈来地拿出来当闲话说。
李二宝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除非——林慎初对内阁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种程度的情报触角，已经不是“关系硬”能解释的了。
要么，他本人就有人在那张最高的桌子上；
要么，他背后有人，能把内阁的风声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
李二宝抿了一口茶，试图掩去心头那股骤然涌上的惊意，淡声道：
“林先生说笑了，这些事情，我不过是被卷进去，算不上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