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时代的牺牲品
老方丈终于开口道：“就算悬空寺答应，其他各宗也不见得会答应，而且就算整合六宗，王仙师就有把握能够离开剑气山河？”
王富强直接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坐以待毙，总得试一试，只有先活下来，其他的才能继续考虑。”
老方丈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他接着道：“王仙师若真有这个决心，悬空寺可以答应，以附属宗门的名义加入到蕴灵门。”
王富强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眼不由得看向这位胡须雪白的老方丈，只看到老方丈一脸慈祥的笑容。
就这么答应了？
王富强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老方丈笑着道：“悬空寺知道的，远比王仙师以为悬空寺知道的要多得多。”
王富强愕然。
老方丈起身道：“王仙师可有兴趣跟贫僧去别处看看？”
王富强还是有些无法缓过来，点头道：“自然。”
说完也跟着起身。
在老方丈的带领下，两人离开住处，一路往东。
随着不断往东，遇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一开始还能看到一些香客，慢慢的就只有悬空寺僧人，到后来，都是一些年纪很大的高僧，而现在，除了老方丈跟王富强，一个人也没有。
就这么走了一会，老方丈终于停下脚步，正好站在一面悬崖之上，前方已无路可走。
就算王富强视力再好，也无法看到悬崖底下到底是什么。
老方丈停下脚步之后，转过身来，笑着道：“别人都以为极东之地是大海，实则不是，正如王仙师此刻所见这般。”
王富强看着下方的深渊，皱眉道：“难道真是冥界？”
老方丈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道：“下去看看？”
王富强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有些激动。
老方丈似乎早知道王富强会答应，所以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双手结印，然后深渊中便开始云开雾散，竟是直接出现了一个台阶，沿着悬崖往左向下延伸。
台阶出现后，老方丈当先走了上去，然后王富强便跟着。
两人就这么拾级而下，没有说话。
随着不断下行，王富强很快发现在悬崖上人工开凿了很多洞穴，在这些洞穴之中，都会有一个老僧盘膝而坐，有的神情木讷，有的面容枯槁，有些笑容慈悲，有的金刚怒目……
各种各样的高僧，各种各样的表情，宛若人间百态。
越往下走，王富强的表情就越沉重，因为悬崖上的高僧虽然越来越少，但气息却越来越隐晦，很多甚至都已经超过了蕴灵门外门大长老。
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在悬空寺竟然藏着这么多可怕的强者，悬空寺要真要争什么六宗之首，别说蕴灵门，恐怕就算是有季长河在的玄阳宗，都只能让步。
心里震惊的同时，王富强心中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悬空寺有这么多强者，有如此深厚的底蕴，原本因为无法达到标准的担忧也就少了很多。
老方丈似乎知道王富强心中所想，笑着问道：“王仙师应该能猜出他们为何会居住在此吧？”
王富强点头道：“应该就是为了镇压更底下的邪灵。”
老方丈点头道：“悬空寺底下，恶鬼十万，鬼将八千，更有妖魔无数，一旦进入剑气山河，情况只怕比轮回之劫还要糟糕。根据观测，近来冥界频频异动，一旦发生暴动，光凭着悬空寺，根本无法抵挡。”
王富强眉头不由得皱起，感情老方丈之前答应得那般爽快，是有所图的。
他不由得苦涩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摆明了要把剑气山河往死里整啊。”
老方丈点头道：“这就是所谓的轮回之劫也不一定。”
王富强一愣，然后陷入思索，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只知道轮回之劫确实存在，也知道只有五十年不到就会到来，但这轮回之劫具体是什么，至今为止，完全不知道。
当然，不管是不是，都不影响整合六宗，因为离开也好，对抗冥界的入侵也罢，都需要将六宗整合起来，才能应对。
说话间，周围已经没有了洞穴，自然也没了悬空寺高僧，但周围的空气却弥漫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气息，让人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阶梯之下，已经能看到地面，显然已经快到了尽头。
再继续往下，能看到石壁上布满了各种奇怪的符文，有的呈现金色，有的则呈现红色，有的字迹已经模糊，有的则是新画上去的，跟道家的符文不同，这些符文要更显得沉重和庄严。
王富强在符文之上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研究，但之前为了外门的交易市场，倒是研究过一些，所以能看出这应该是某种杀阵，应该是用来阻挡老方丈口中那些恶鬼的。
这时候，阶梯已经到了尽头，是一个平台，但距离下方的地面还有很高一段距离。
老方丈走到平台边缘，停下脚步。
王富强便走到他身边，往下看去，是一条血红的河，周围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尖锐石山，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在那些石山上，同样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文，放眼望去，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见老方丈一抬手，一个印结推出，下方的情景便完全显现出来，只见在这片地面上，有着三三两两的怪物不停行走着，还有些孤魂野鬼在天空中游荡，显得盲目而懒散。
应该是撤掉了防护的原因，王富强能看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能看到王富强，顿时发出凄厉的吼声，然后直接向着这边冲来，只是在越过那些符文形成的防线之后，就会被瞬间灭杀，灰飞烟灭。
王富强咽了一口唾沫。
他见过妖，很多妖，也见过鬼，恶鬼，但这么多，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种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说明。
半晌后，王富强说道：“好厉害的杀阵！”
老方丈笑着道：“在季长河之前，我悬空寺也出了一位谪仙人，只是他没有离开剑气山河，而是选择留在了悬空寺，布置了这些杀阵，最后更是以自身修为融入这些阵法，才换来剑气山河这么多年的平静。”
王富强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
对于谪仙人的传说，除了季长河，王富强还知道不少，剑气山河这五千年来，至少出现了六七位谪仙人，但大多都是半道夭折，很少有什么记载，至于悬空寺这位，更是没有只言片语。
王富强问道：“这里的情况，有多少人知道？”
老方丈摇了摇头，说道：“蕴灵门王掌门知道一些，具体知道多少，不好说，其他各宗的老祖们应该也知道一些，季长河应该是知道的。”
王富强眉头微微皱起。
老方丈继续道：“这些阵法已经经历了千年之久，虽然还能发挥作用，但已经撑不了太久了，一旦阵法消失，光凭悬空寺，根本无法抵挡，所以贫僧答应加入蕴灵门，是有条件的。”
王富强点了点头，苦涩道：“我就说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过先说好，蕴灵门我可以做主，王掌门应该不会有意见，其他各宗，我可不能保证，毕竟现在能不能将他们拉进来，都还两说，还有，别指望我会跟你们悬空寺那位谪仙人一样，将自己的命搭在这里，我王富强可没那么清高，相反的，我怕死得很。”
老方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王富强开口道：“行了，咱们还是回去说吧，站在这里，怪渗人的。”
老方丈点了点头，双手掐了一个印结，应该是某种高深的障眼法，因为就算是王富强，也无法看穿，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些妖魔鬼怪，而那些妖魔鬼怪应该也看不到他们，从那些没有再次被启动的阵法就可以看出。
两人拾级而上，返回悬空寺。
这一路上，王富强可谓是思绪万千。
果然，在悬空寺的底下，还真就是冥界的入口，而且不像妖族天下那样，有一道什么界门，而是跟剑气山河完全连通的，完全就靠着悬空寺守护着。
剑气山河虽然很小，但跟其扯上关系的事情，却一件都不小。
此行悬空寺的目的本就是看看悬空寺的态度，如今既然老方丈已经答允，后续的事情就是制定一些整合的细节，这种事情，自然不用王富强出面，悬空寺这边会跟王静玄进行沟通商议，当然，一些事情可能还会问到王富强。
之后众人在悬空寺待了几天，算是休整一下，便开始往北而行，前往凌波阁。
凌波阁虽然早就已经被白烟楼控制，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但毕竟是六宗之一，而且很多事情，王富强并不觉得白烟楼真的能够完全控制凌波阁。所以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至于具体如何决定，还得到了之后，具体看过了之后才能做出选择。
不管怎么说，如今悬空寺已经答应下来，就是一件好事，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有悬空寺开这个头，接下来的太极门白烟楼这些，就会好很多，至于玄阳宗，终究还是一个麻烦，王富强至今依旧没有想出任何对策，唯一的可能，似乎就是先杀了季长河。
可这个可能却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就算他整合其他五宗，一起讨伐玄阳宗，也不见得能够将季长河杀死，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季长河只需要随便一跳，直接离开剑气山河，他们就毫无办法。这就说明季长河在剑气山河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
虽说悬空寺面临的问题也很棘手，但总算是看到了一丝能够离开剑气山河的希望，正如王富强自己说的，什么事情再大，总得先把小命保住了再说。
这次北上，王富强没有再继续使用灵舟飞剑，而是选择步行。五百蕴灵门弟子，尽皆负剑而行，其实比御剑而行更要引人注目。
御剑毕竟是在天上，也只有一些宗门能够发现，但这么步行却是走在凡尘之间，所有人都能看见。
至于这位年轻师叔祖为何突然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蕴灵门众人不得而知，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想法，反正对于这位年轻师叔祖奇怪的思维，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而王富强选择步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省钱。
见到了悬空寺底下的情况之后，王富强很清楚，不久的将来，蕴灵门肯定还会有战斗，只要有战斗，就会有灵宝损耗，所以真得节约下来了，否则别到时候费尽心思终于整合了六宗，却因为在资源上没有达到标准，岂不是欲哭无泪？
一切，都是为了能离开剑气山河做打算啊。
虽然步行会浪费很多时间，五百人的衣食住行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跟直接使用灵舟飞剑要节省太多太多了，更何况还可以御剑嘛，反正除了尤大山，李清芸和张剑湖，其他人御剑都没问题。
费力是费力一点，省钱不是？
尤大山似乎是唯一一个能看出王富强心思的蕴灵门弟子，所以看向王富强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偏偏又不能说什么，怕这位年轻师叔祖生气，让他自己回蕴灵门去。
下山之后，大长老好奇问道：“悬空寺真答应做蕴灵门的附属宗门？”
王富强点头道：“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应该就会传遍剑气山河。”
所有蕴灵门弟子虽然都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但此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一脸震惊的表情。
大长老笑着道：“真没想到啊。”
王富强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不过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只不过在名头上低了一等而已，而且悬空寺这些人，本身对名声就不怎么上心，这一点，倒是真的让人佩服。”
大长老点了点头。
王富强继续道：“不过……”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富强其实有个担心，那就是从悬空寺的态度和作为来看，这真是一群将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存在，就算真整合六宗，达到离开剑气山河的标准，也仅是六宗而已，而并非整个剑气山河，所以这些悬空寺高僧不见得就真会离开。
这一次悬空寺之所以答应王富强，只不过是想借助蕴灵门的力量阻止冥界对剑气山河的入侵，所以一旦轮回之劫降临，悬空寺反而可能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变故。
只是这些事情现在不好多想，反正有了悬空寺的开头，王富强可以先将重心放在其他宗门之上，之后再慢慢考虑悬空寺这边的事情。
再说了，万一到时候正好能找到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离开剑气山河的办法呢。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这种概率简直比中一等奖的概率还低。
所以王富强还是觉得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到时候实力强一分，就多一分保障，正所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都成了精，之所以愿意跟自己平起平坐，不是因为自己多精明，更不是因为狗屁的谪仙人身份，只是因为他们能在自己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罢了。
各宗门那些大佬们，是想让他带着他们离开剑气山河，悬空寺这边，是想接着他调动其他势力一起守护剑气山河，一旦自己没有了这些个价值，可不敢保证这些人会不会直接翻脸。
到了那个时候，死得最惨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一念及此，王富强不由得看向自己身后这些蕴灵门弟子，一旦轮回之劫真的降临，自己真的能带领他们离开？
他们如今如此信任自己，若是到时候发现自己根本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会不会失望？
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优胜劣汰，能够站在顶峰的，往往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而大部分人都是时代的牺牲品，不过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增添色彩而存在罢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芸芸众生，皆在泥潭里挣扎而不自知。
特别是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更加显得残酷，轮回之劫的存在，便是为了清洗，清洗的目的，就是为了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留下那些合格的。
不论是以个人名义达到地仙也好，是以宗门名义获得资格也罢，都在为此做出证明，也就是说，真正能离开剑气山河的，会比想象中要少很多，所谓的轮回之劫，也必然会比想象中的要残酷很多。
王富强呼出一口气，让这些念头先从自己的脑海中离开。
如今连自己的情况都没弄明白，就去想这些事情，未免过于可笑了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蕴灵门弟子总能看到那位年轻师叔祖跟大长老对战，每一次都是这位年轻师叔祖被打得很惨很惨，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惨，但没有人发现，这位年轻师叔祖跟大长老的战斗时间持续得越来越长，大长老使出的手段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很多弟子都觉得应该是这位师叔祖当初在蕴灵门的时候没打赢，所以想在下山之后找回来，毕竟山下没有那么多蕴灵门弟子，输了也不会很丢脸，只是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年轻师叔祖这又是何苦，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都十几二十次了，足以证明他不是大长老的对手了，干嘛还要自讨没趣，非得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