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帝国“宸域”二年十月初,卢斯大陆的春意在旷野间漫开。鲁普哈城城外,绿洲边缘的胡杨刚抽出新绿,嫩枝在风里轻晃,骆驼刺丛中缀着星星点点的淡紫小花。
商路的尘土还带着晨露的湿润,远处传来零星驼铃,几队载着货物的商队正朝着城门行进,帆布下隐约能看见捆扎整齐的布卷与陶瓮 —— 那是来自中土大陆的货物。
土黄色的城墙顺着绿洲边缘蜿蜒,城垛上的铜铃被春风拂动,清脆声响穿过旷野,为这座都城拉开晨间的序幕。
城内的圆顶建筑群如卧在绿洲中的巨兽,铜皮覆盖的穹顶经春日晨光映照,泛着暖融融的光泽。中央广场的喷泉基座镶嵌着彩色马赛克,其中几块青釉碎片格外醒目,是去年商队带来的天国青瓷残片,被工匠嵌进纹样里,成了都城新景致。
拱廊下挂着天国棉布帘子,粉白、靛蓝的布料随风轻摆,既挡得住正午的烈日,又漏得进柔和的晨光。
市集已热闹起来,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商贩摊位前,宝蓝、杏黄的丝绸悬在木架上,他用带着卷舌音的卢斯语吆喝:“宸域二年的新绸子!戴在头上不沾汗,比骆驼毛还软和!”
旁边摞着青瓷碗,碗底的天国窑印清晰可见,穿白色长袍的银发老妇捧着碗轻轻摩挲,低声念叨要用来盛晨间的奶茶。
巡逻士兵踏着石路走过,皮甲腰间系着天国织锦腰带,靛蓝底色上绣着浅金纹样,肩甲镶铜片的士兵队长,甲胄领口还镶了圈浅绿丝绸 —— 那是上月用三匹本地羊毛换的。
他们经过戴深褐缠头的中年官员身边时,风掀起他手中的纸卷,粗糙的纸面写着市集税收条目,“这天国的纸就是便宜,” 他抬头对商贩笑,“比羊皮纸省了一半钱。”
凤凰木刚展出新叶,嫩红的叶片间缀着粉白夹竹桃,花香混着摊位飘来的砖茶香。
穿灰布短衫的年轻商贩正用天国青瓷壶煮砖茶,茶汤倒进带窑印的青瓷碗时腾起白雾,引得扎着小辫的孩童围着摊位跑。
日头渐高,市民们的棉布长袍在光影里流动,桃红、土黄、靛蓝交织成画,鲁普哈城的春天,正被来自中土大陆的丝绸、纸张与茶香,酿得愈发鲜活。
鲁普哈城的心脏处,皇宫坐落在三阶白玉石台之上,俯瞰着全城的圆顶与拱廊。
宫墙以澄黄砂岩砌就,顶端环绕着鎏金铜栏,正午阳光洒下时,整座宫殿似裹着一层暖光。
正门两侧立着两座青石雕狮,狮眼嵌着红宝石,基座上的马赛克纹样混着天国青瓷碎片,拼出卢斯帝国的雄鹰徽记,尽显威严。
皇宫守卫身着银白鳞甲,甲片边缘镀着暗金,腰间系着双层天国织锦腰带 —— 外层是深紫底绣金线,内层是浅蓝棉布衬里,既显华贵又能束紧甲胄。
他们手持镶铜长枪,枪尖映着日光,站姿如松柏般纹丝不动,只偶尔转动眼珠扫视往来者,连春风拂过衣摆时,都不见半分松懈。
宫墙内的庭院栽着来自异域的蓝花楹,春日里满树紫蓝花朵垂落,落在汉白玉铺就的小径上。
中央喷泉以整块翡翠石雕成,水流从鹰首口中涌出,坠入下方的天国青瓷池 —— 池壁绘着缠枝莲纹,池底铺着细碎珍珠,阳光穿透水面时,光影在池边的丝绸帷幕上流转。
议事厅设在宫殿最深处,正门挂着三层天国丝绸帷幕:外层是绯红织金,中层是月白绣银,内层是浅碧衬里。厅内地面铺着一张足有十丈宽的羊毛地毯,毯面织着卢斯山川与天国云纹,边缘缀着珍珠流苏。
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桌面镶嵌着象牙与绿松石,桌旁的十二把座椅均覆着黑貂皮坐垫,椅背上挂着银制挂钩,钩着折叠整齐的天国棉布手巾。
厅角立着两座青瓷大瓶,瓶内插着新鲜的凤凰木花枝,瓶身印着天明帝国的窑记,与厅顶垂下的鎏金烛台相映,将皇家的奢华衬得愈发厚重。
议事厅内地毯边沿,撒卡拉马正低头凝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似被时光镀上霜雪,面容沟壑间藏着岁月沉韵,眼眸却如寒潭般澄澈,透着洞穿虚妄的睿智。
他头戴一顶饰有金色羽饰的白色冠帽,羽翎锋芒毕露,帽心蓝晶流转着微光,宛若神谕的印记。
一袭白色披风垂落肩头,内里鎏金铠甲的精密纹路清晰可见,胸甲与腰封的几何构造如神圣图腾,腰封中央的蓝晶更与冠帽遥相呼应,将信仰与权柄交织尽显。
下身白袍暗绣金纹,与鎏金长靴浑然一体,靴面厚重的金属光泽沉凝,仿佛每一次落脚都在镌刻历史的痕迹。
“撒卡拉马首相大人!” 一声粗犷的叫喊突然响起,打断了撒卡拉马的沉思。
他缓缓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须垂胸的老将大步走来 —— 对方全身覆着链甲,面容间刻满风霜,头盔上的十字饰件泛着寒光,眸中却仍有鹰隼般的锐利,步伐稳健利落,丝毫看不出老态。
“难得的沉思又被你搅了,这大喊大叫的毛病,三十几年也改不掉。” 撒卡拉马嘴唇微撇,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遗憾。
“哈哈哈!你明知我改不掉,还说这些白费口舌的话!” 老将闻言朗声大笑,快步上前,抬手便朝撒卡拉马的肩头捶了一拳。见撒卡拉马露出无奈神情,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动作熟稔得仿佛是每日寻常的招呼。
这般与首相 “动手动脚” 的模样,若让不相识者见了,定会惊掉下巴 —— 整个卢斯帝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人敢如此对待撒卡拉马。
而这位老将,正是从军四十年、战功卓着且军中威望无人能及的卢斯帝国军务大臣,诺斯德。
诺斯德与撒卡拉马的交集始于早年军旅岁月,二人同期投身卢斯帝国军队,自入伍便常并肩作战。
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里,他们曾共御强敌、同渡生死难关 —— 或是在荒漠突袭中彼此掩护,或是在守城战里彻夜筹谋,生死与共的经历让两人结下远超普通战友的深厚友谊。
待撒卡拉马凭借战功获得升迁后,他力荐诺斯德担任自己的副将,二人继续以搭档身份征战。
此后二十年间,无论是平定南部部族冲突,还是应对北方城邦侵扰,他们始终携手对敌,默契配合化解无数危机,军中亦常传二人 “一计一勇,相辅相成” 的佳话。
随着资历渐深,撒卡拉马凭借出色的政务才能跻身朝堂,最终升任首相;诺斯德则因多年军功与统军能力,同步升任军务大臣。
自此,二人形成 “一文一武” 的协作格局,共同辅佐卢斯帝国皇帝:撒卡拉马主理内政民生,稳定朝局;诺斯德执掌军事防务,守护疆土。
四十载仕途里,二人历经三代帝国皇帝统治,始终坚守职责,从未因权位更迭而疏远。
作为卢斯帝国的三朝老臣,他们不仅是朝堂的 “定海神针”,更因数十年如一日的携手同心,成为帝国上下公认的 “砥柱双臣”,声威远超寻常重臣。
诺斯德顺着撒卡拉马的目光扫过地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链甲的铜扣,粗声问道:“你盯着这毯子出神半晌,到底在看什么?”
撒卡拉马指尖捻过颌下雪似的长须,目光仍焦着在地毯上的云纹织绣 —— 那丝线细得能绕指柔,青蓝两色晕染开来,竟似把中土大陆的云气都织进了羊毛里。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藏着几分思索:“你瞧这纹样,是天明帝国商人带来的样式。不过一年光景,不仅市集上的棉布、丝绸都印着这花纹,连宫里御膳房的桌布都换了同款,针脚密得能映出人影。这般精巧的手艺,倒让人好奇,天明帝国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度。”
“还能是怎样?不过是群唯利是图的无信仰者罢了!” 廊下的风卷着烛火晃了晃,一个带着冷意的中年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撒卡拉马与诺斯德同时转头,只见国师伊万德鲁曼哈德正缓步走来。
他头戴黑色高冠,冠沿垂着几缕银线,衬得项下白色头巾愈发素净;面容俊朗却透着几分冷硬,唇上的八字胡修剪得丝毫不乱,下颌线条锐利如刀刻。
一身黑色长袍以金线勾出繁复的宗教图腾,纹路凌厉如剑,内搭的纯白衬里从领口露出一角,腰间悬着的金链垂至膝弯,每走一步便轻轻晃动;黑靴前端的鎏金纹样在光下流转,指上那枚鸽血红宝石戒指,更是衬得他周身气质既华贵又阴鸷。
诺斯德见是他,指节瞬间捏得发白,唇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干脆别过脸看向厅外的蓝花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撒卡拉马却依旧神色平和,向前两步微微颔首:“原来国师也关注天明商人?倒是不知,国师对他们有何见解。”
“哼!” 伊万德鲁曼哈德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刚要开口驳斥,廊柱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 鎏金鞋尖先探出回廊阴影,随即一人缓步走出,声音带着几分通透的笑意:“国师的见解,我倒能猜几分。
听闻祭司们想向天国商人收祈福税,却被人家以‘天明帝国有自身信仰’拒了,祭司们气得直拍桌子,国师还特意让护教卫兵禁了他们在市集摆摊,我说得没错吧?”
“亲王殿下!” 伊万德鲁曼哈德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躬身行礼时,长袍的金线在地上扫过一道冷光。
来人正是卢斯帝国皇帝撒拉哈的亲弟乌拉德亲王。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得几乎要及厅内的廊柱,头顶金丝王冠缀着细碎的红宝石,阳光落在上面,竟似熔金裹着火星般璀璨。
浓密的黑须垂至胸前,每一根都梳理得整整齐齐,鬓边的绿宝石耳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眼眸亮得像鹰隼盯着猎物,锐利中又藏着几分从容。
他肩头斜覆着金色丝绒披帛,边缘绣着卢斯帝国的雄鹰徽记,与深紫天鹅绒长袍交叠出厚重的层次感,内衬的白绸光洁得似初融的雪;脚踏的尖头鞋缀着珍珠,每一步落下,珍珠便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衣袍扫过地毯时,连流苏都带着皇家特有的贵气,瞬间让整个议事厅的氛围都庄重了几分。
乌拉德亲王的身影刚在厅中站定,其身后便紧随一人 —— 那人身着宝蓝色华袍,衣料上绣着细密的缠枝纹,外层披着件米黄色内里的披风,风拂过袍角时,能看见内里衬布上暗纹的光泽。头上裹着白布缠成的贵族头饰,正中央嵌着枚十字铜徽,铜绿与白布的素净形成鲜明对比。
这人约莫四十来岁,面色透着几分病态的微黄,脸上横肉堆叠,下颌与嘴角满是根根粗硬的短须,像钢针似的扎在脸上。若不是这身缀着银线的贵族华服撑着气场,单看那粗鄙的面相,倒像是山林里落草的寇贼。
尤其一双眼睛,转得飞快,眼底闪动着阴恻恻的狡黠精光,落在人身上时,总让人莫名生出几分不适 —— 此人正是卢斯帝国内政大臣哈米尔萨勒曼。
谁也没想到他会与乌拉德亲王一同前来。要知道,哈米尔萨勒曼本是税吏出身,靠着见风使舵、攀附权贵,才在短短十几年间爬到内政大臣的位置,如今虽是御前会议成员,却向来与亲王派系少有交集。
撒卡拉马眼底闪过一丝微怔,诺斯德也不由抬眼多扫了哈米尔两眼,显然对这两人同行的景象颇为不解。
伊万德鲁曼哈德目光在哈米尔与亲王之间转了一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戒指上的宝石,心底暗忖:“看来此人与乌拉德亲王早有接触,倒是我之前疏忽了。”
待众人向乌拉德亲王行过礼,便顺着先前的话茬闲聊起来。老将诺斯德始终只与撒卡拉马低声交谈,偶尔回应亲王几句时,语气才稍缓;
至于伊万德鲁曼哈德与哈米尔,他连正眼都不愿看,两人说话时,他要么垂眼摩挲链甲铜扣,要么转头望向厅外的蓝花楹,那话语便如乱风过耳,半分也没听进去。
乌拉德亲王倒显得左右逢源,时而与撒卡拉马论及天国商货,时而与诺斯德聊起军中旧例,脸上笑意温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偶尔指尖摩挲王冠上的红宝石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精光,悄然泄露着不易察觉的心绪。
伊万德鲁曼哈德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态,嘴角微撇,对撒卡拉马与亲王说话时还算和颜悦色,可面对哈米尔递来的笑脸,只淡淡颔首,连目光都不愿多停留片刻;
哈米尔则全程面露谄笑,不管是伊万德鲁曼哈德的冷语,还是撒卡拉马的平和之言,他都连忙点头附和,声音里满是刻意的恭顺,只是那双狡黠的眼睛转个不停,不知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唯有撒卡拉马维持着一贯的从容,指尖捻着颌下长须,偶尔插言几句,笑意温和,神色间不见半分异样,仿佛厅中众人的心思与暗流,都尽在他眼底。
厅内闲谈正酣,廊外忽传内廷宫人清脆而恭敬的通传:“陛下驾到!——”
随即,沉稳的脚步声自外而来,带着帝王独有的厚重气场。卢斯帝国皇帝撒拉哈大步走入议事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