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乃人的精神之宅。
人人皆有之，然而只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能看到这般具象化的灵府。
换言之，灵府的状态，就是人意识的体现。
这些知识，何蛟以前或多或少听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
她躺在草坪上，仰头望天。
这里的景象，非常像是每次修炼时观想出的场所，老实说，她有种套娃的感觉。
不过，她很喜欢这景象。
在末世中，一抹鲜绿已是难得。这般景象，自让人心旷神怡。
灵府中的她闭上眼睛，呼吸与心跳都融进微风里。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却又不止她一个人。
风似乎吹过她的眉眼和耳畔，却又好像从不存在。
她存在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空间里，沐浴着意识中散发出的光明，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种宁静的喜悦油然而生，如同植物被甘霖浇灌，如同前路出现了灯塔，心中的不安与焦虑被冲刷殆尽。
是的，她无需自苦。
她只需要积极解决问题。
就像何不染那样。
他不后悔。
因为他的目标足够明确，他的手段是他能找到的最优解。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纠结。
因为他如实地遵从自己的心，直奔解决问题本身。
人总是过多的盼望，做无意义的许愿与诅咒，最后对着自己的无能大发雷霆。
就像方才，她有些生气何不染的自作主张。
但是他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不，显然她这边比白蛟营更需要他。
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承受何不染残缺的事实。
她太害怕了，怕何不染因为她从此成人棍，她迫切地希望何不染给她一个确切的“希望”。
但希望从来不在他人身上，而在自己身上。
人类历史上，无数科学家废寝忘食地研究，挽救了成千上万病人的性命。
这样的技术，放在千百年前与人看，又何尝不是一种玄学？
更何况在这玄学世界。
同门中既有人研究体外产子，她作为他们的后辈，自然也要承袭这敢想敢干的劲头。
焦苦、愤懑、悲伤……观察心中的每一份痛楚，拔出疼痛源头的那根刺，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这一次，她相信自己能解决。
世上有琉璃火续命，自然也会有其他手段助人肢体再生。若无，她就延请能工巧匠，为他做可以活动的假肢。
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要能保证白蛟营能合理运作下去，其他任何东西她都可以舍下，只要能换何不染行动自如。
有了这样的念头，何蛟忽觉一阵轻松。
道在日用，日用不知。
饥只吃饭，寒只添衣。
当观水月，莫怨松风。
——或许，这才是修行的真谛。
她睁开眼，站起身，轻轻拍落身上的灰尘，一起抖落的，还有不再束缚她的枷锁。
月已往东落。
给何不染盖上毯子，何蛟推开门走出去。
月光照亮了门廊，十九坐在那儿打瞌睡，头一歪一歪，小嘴咂吧咂吧，好像在梦里吃着什么。
看起来，外面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何蛟蹲下身，摸摸她的脸，温温柔柔地把人给唤醒了：“其他人呢？”
“小针睡了，十七跟周大哥出门找人去了，”十九一揉惺忪的眼，急急忙忙站起来，“师父，要给你打水擦擦不？”
“不用，你去睡吧。”
何蛟自行烧了水，滚开后兑了凉开水，把自己的脸和脖子擦了一遍。
借着烛光一看，好家伙，跟煤里滚过似的，把毛巾染黑了都……何不染还真是不嫌她，被她抓住啃两口都不带吱声儿的。
解下衣带，她顺便把身上也擦了擦，随后拿着盆出门倒水。
水泼出去，刚好见到人回来——是雪鹰一行人。
几人身上倒似无伤，可是大家都臭烘烘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何蛟二话没说帮他们烧上了热水，后院有些熏蒸治疗用的小桶，一人一个拿去擦洗刚刚好。
“还有我还有我！”
雪鹰在边上扑棱，“主人，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吵。”
何蛟抓鸡似的，捏着他的脖子走了。
她给他准备一小碗水，让他自己梳理，顺便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家伙，这鸟够怂，他们一走，它就带人飞老远了。
等杀手出现时，他更是率众躲进了茅房，任凭三人怎么哄都不肯变大带大家走。
何蛟问起来，他还振振有词：“咱这是聪明，那修士有引风之术，靠气味追踪，茅房里有粪便做掩护，他们一时半会儿就找不到了。”
“行，聪明。”
何蛟丢了颗丹药到他口中，给他补点灵气。
丁云深几人战斗力几乎为零，这种时候也只能用土办法了。
喂完雪鹰，她跳到屋顶上站岗。
修行进境后，她的五感更甚于前，下方的世界她看得足够清晰。
丁云深心情不佳，擦洗过后直接就在房中睡了，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绮云那头，胧明找了许多丹药跟她分食，两人反倒比先前精神许多。
哄睡了绮云，胧明穿戴整齐，拿了梯子爬到了房顶。
“何姑娘。”她轻轻唤了一声，把一叠衣服递给何蛟。
“路过成衣店拿的，是干净的，你们拿去穿吧。”
胧明声音很轻，因为很不好意思。
对方救了她和绮云的性命，本该好好答谢的，偏她们此刻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借花献佛。
“谢谢。”
何蛟翻了翻，一共十套衣服，其中包括两套童装、两套男装。
这姑娘够细心，甚至考虑到了换洗的情况，挑的衣服大小也比较合适。
何蛟将衣服收了起来：“你们之前有规划过具体的逃跑路线吗？”
胧明被她问得一愣：“……有。”
何蛟：“你们准备去哪儿？”
胧明沉默片刻，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东边比较安全。”
何蛟：“是吗，跟之前的献天门比呢？”
胧明抿了一下唇：“差不多吧，那里人比较少，但相对的也没什么魔修。”
何蛟没有反驳她，只是又问：“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
胧明一时语塞。
她忽然发现，自己所谓的规划，只是离开献天门的地界。
但正因她从未离开过献天门，所以也不能肯定，前方的道路就一定是坦途。
毕竟，曾经安全的献天门，如今也成了一座空城，山体崩塌下，损毁的物资房屋也不知凡几。
“跟着我吧。”何蛟笑了笑，“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嫁不嫁人都由你们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