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人赶走，沈寒瑛便开始抓师弟师妹们准备晚饭。
裴星野坐在沈邦身边，略有些拘谨。
沈予看着这人，在十几个亿的项目谈判桌上都谈笑风生，到了奉仙观里却安静成这样。
她又想笑，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趁着师父不注意，轻拍了拍人，提醒：“裴星野，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出去走走。”
“嗯。”
裴星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应了一声，但起身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比往常快了一些。
看着人离开，沈予的姿态更加放松，手肘压在桌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了上去，活像个无赖。
沈邦啧啧两声，白了她一眼：“臭丫头，男朋友一走就原形毕露。”
沈予哼唧一声，梗了梗脖子，撇过脸去没理人。
突然又想到……
师父从小就喜欢叫她臭丫头，但最后偏偏是为了她这么一个臭丫头丢掉了性命。
沈予心勾着疼了好几下，她转回头，突然认真问：
“师父，我不过是个沈家丢在奉仙观门口的孩子，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沈邦仔细看她。
只见沈予表情认真，眼尾泛着红，不似在开玩笑。
又想起捡她的那个晚上。
山上空气很好，夜里星光浩渺，月亮柔和的照着小婴儿的睡颜。
他轻轻将人抱起，还以为小孩被吵醒后会闹，却不想沈予第一眼看见他时便笑起来。
沈邦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沈予的头发，粗粝的手掌皮肤刮乱了她头上柔软的发丝。
“傻丫头，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师父愿意把你养大，愿意看着你幸福平安，不需要非得有个为什么。就因为我愿意。”
就因为……愿意？
沈予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随即抽了抽鼻子，又问：
“那你以后，会不会后悔？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我不值得被这样对待，于是就不再愿意对我好了？”
她刚说完，沈邦神色都是一怔，语气也没刚才柔和，立起眉毛问：“裴星野对你不好了？”
沈予：“……诶呀，什么呀。”
她撒了个娇，侧身抹一把眼泪，语气埋怨：“我就是问问。”
沈邦挺了挺肩膀：“哼，你最好是问一问，要是被我知道那姓裴的小子欺负了我的予予，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和他没完。”
这条老命……
沈予听得心都在发颤，面色又白了白。
似是看出她的心事，沈邦长叹口气，脑袋凑近，语气又恢复往日不着调的样子：“小丫头，害怕姓裴的辜负你？”
沈予偏了偏头，不说话。
沈邦：“怕什么？师父教你一身本领，可不是让你瞻前顾后的。”
“因为害怕结束，就不敢开始，只会蹉跎当下，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沈予转回头，脑子里都是沈邦那句‘最后什么都没有’。
沈邦又问：“你怕最后裴星野会背叛你？就不怕失去一个你们或许有好结果的机会？”
“而且，我看这孩子面相极好，和你是有缘的。”
的确。
她一面不抗拒裴星野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生活，一面又迟迟不肯点头和裴星野以另一种身份真正开始。
就是因为，她害怕结束，所以不敢。
但是……
比起结束，她现在好像更害怕和裴星野什么都没有。
“我出去一下。”
沈予猛地站起，只留下一句话就往外面跑。
沈邦视线追着自家徒弟的背影，急着喊：
“慢点跑。真是的，从小就这么莽撞，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
奉仙观到处都在翻新、修建。
裴星野能去的地方有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
宿舍前供人活动的石桌上，沈予的另一位师兄沈志，正手拿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念念叨叨。
裴星野刚要走近，脚下触发禁制，登时以沈志为中心，在地上亮起一道浅蓝色的圆圈。
平坦的地面寸步难行。
沈志本以为又是哪个调皮的师弟跑来这玩，抬头却见到了裴星野。
他赶忙收起禁制，站起身和人打招呼：“裴星野？没吓到吧。”
裴星野摇头，跟着客气：“实在抱歉，打扰到师兄了。”
沈志示意人坐下，两人对坐在石桌前。
沈志：“说不上打扰，我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最近要在庙会上说的本子。”
说着，还把刚才写的内容拿给裴星野看。
“你看，这是我以金修远为灵感写的。他不是想针对赵家和裴家吗？”
“等下次庙会，我就让半个盛京的人都知道他拿着二十万捐功德箱，和神许愿要当华国首富，还非得让观主给他实现，哈哈哈。”
一听沈志做这些也有维护裴家的意思。
裴星野跟着笑：“那就谢谢师兄了。”
沈志大手一挥：“诶呀，谢什么。赵家是予予的好朋友，你呢，又是予予喜欢的人，只要你们把她照顾好，我们娘家人自然是什么话都好说。”
沈志越往后说，越有一种威胁的味道。
裴星野被人狠狠盯住，却没有慌，反而当下便保证：“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予予的。”
沈予追着找来时，听见的就是裴星野的这句话。
她站定，喊了一声：“裴星野？”
被喊的人转头，就见沈予纤瘦高挑的身影站在阳光下，额头跑出了汗，额角的碎发也略有些凌乱。
裴星野疑惑：“予予。什么事这么急？”
沈予没说话，又快跑了几步，直接把自己撞进裴星野的怀里。
非礼勿视！
沈志赶忙把眼睛一闭，在石桌摸索到刚才用的纸笔后拿好，又摸索着离开。
他回宿舍写稿去。
金修远敢给予予找不痛快，你就等着社死吧。
跑得太快，沈予感觉全身都热热的，肺里缺少氧气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的深呼吸。
可她人在裴星野的怀里。
口鼻里吸进的都是他身上那种类似北国雪山上潮湿松木的香气。
裴星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哪怕沈予听见了他剧烈的心跳声，但他说话时还是不紧不慢的，似乎在故意用沉稳安慰沈予：
“予予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