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隔音很好，在服务员关上门的那一刻，赵夏就听不到外面的嘈杂了，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
赵夏倒不觉得这个氛围暧昧，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压抑。
私房菜做起来需要点时间，张昀睿觉得这正是聊天的时候，只是他以前很容易就能找到的话题，今天晚上却没有一点灵感了。
赵夏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下午就好了。”说的是她的右眼皮。
“哭过了？”
赵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因为哭过，所以眼皮才会变单？
张昀睿好似没有想要得到赵夏的答案，笑着说：“我跟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儿吧？”
“小时候我是跟我奶奶长大的，在东北的老家里，我记得有一张大炕，冬天晚上我就跟我奶奶睡在那张炕上，睡了两年。
火炕很热，睡一觉第二天嗓子就会又干又痒，所以我奶奶每天晚上都会在床头给我准备一杯水，如果我渴醒了，伸手就能碰到。”
张昀睿说到这里顿了顿。
赵夏虽然不明白张昀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还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是两年后，奶奶得了胃癌去世了，我被爸妈接到了大城市，他们俩的工作很忙，除了出差就是在公司加班，我在家里很少看到他们。
从我奶奶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在床头给我放一杯水，我甚至没有吃过我爸妈给我做的饭。”
赵夏眉头微皱，“所以，这就是你会做饭的原因？”
张昀睿点头，“嗯，我九岁就会自己做饭洗衣服了。”
赵夏轻声问道：“那你...恨他们吗？”
换成赵夏，她会恨的，如果一对夫妻无法承担做父母的责任，连最基本的照顾和陪伴都没有，那就不要生孩子了。
张昀睿看向赵夏，微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是张昀睿从未见过的柔和。
张昀睿勾了勾唇角，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淡淡地说：“小时候想不明白，会生气、会跟他们闹，现在不会了。”
赵夏没有放过张昀睿脸上的表情，看到他神色放松的样子，他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赵夏想了想，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应该是装修期间，说不定哪天在路上碰到的，“具体不记得了，怎么了？”
张昀睿想到那天在锦绣综合市场的场景，“是投标那天，你爸妈陪着你来的。”
“这么早？！”
赵夏睁大了眼镜，那应该是二月份的事情了，可她对张昀睿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们？”
赵夏觉得他们一家三口挺普通、挺正常的，为什么会被当时算是竞争者的张昀睿注意到？
张昀睿笑了笑，看着赵夏道：“你不会觉得没人注意你们家吧？”
赵夏愣愣点头，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张昀睿看着赵夏呆呆愣愣的样子，笑容渐渐扩大，在赵夏威胁的眼神中终于停下来了，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不笑了。你太小瞧自己了，其实那天好几个人都在议论你们家。”
“为什么？”
他们家到底有什么好议论的，赵夏不明白。
“因为刚开始都以为是你父母要竞拍，结果是你。”
赵夏呆了一瞬，然后就明白了，估计是没有人想到是父母给钱，女儿开店吧？说实话，他们家的条件就是个普通的小康家庭，对很多人来讲，并不觉得这样的家庭会给女儿这么多钱，由着她折腾创业。
赵夏的鼻头有些酸了。
张昀睿温声说：“我开第一家药店的时候，我爸妈已经租好门店了，只是需要一个负责管理药店的店长，我到了药店后，他们就把事情全交给我了，除了查账其他都不管。
到了要开第二家药店的时候，连找门店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参与、不提供建议，都是我一个人在负责，我也习惯了这样，只是那天看到你身边还有父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还有父母可以做到这样。
我看着他们帮你咨询，帮你检查合同条款，装修的时候也都在忙前忙后，那是我上高中以后第一次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赵夏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张昀睿深深地看了赵夏一眼，“没有父母是完美的，有时候去计较他们没有做过什么，不如看看他们已经付出的，夏夏，你已经很幸运了，或许这话不该我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也许你父母有时候会用错误的方式爱你，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如果他们找到了，我相信一定会用正确的方式爱你的。”
眼中闪动的泪花，再也不受控地落下来，赵夏自嘲地想，原来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父母有多爱自己。
张昀睿沉默地递给她两张纸巾。
赵夏抽咽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
张昀睿：“不会，就像我说的，没有父母是完美的，也许阿姨现在还不理解你。”
他肯定听到什么了，赵夏心想。
赵夏平复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张昀睿，问道：“那为什么不觉得是我的错？”
母女二人有了矛盾，为什么直接默认是赵夏母亲的问题呢？
“因为，我认识的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这是什么理由？”
“有原则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你不管是开店还是做人，都太有原则了，也太守规矩了，你不喜欢给别人造成麻烦，这样反而会内耗自己。
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跟父母有代沟，你看起来有脾气，但有时候也会妥协，能让阿姨这么生气，肯定是触碰到你底线的事情，所以我才会觉得是阿姨现在还不能够理解你。”
赵夏呆呆地看着张昀睿，久久不能回神。
他竟然这么了解自己？
张昀睿的喉咙动了动，“其实你的心思一点都不能猜，有点心事都写在脸上，但是很难预料到你下一步的举动。”
赵夏收回了视线，扭过头没说话。
“你看，你现在肯定又生我气了。”
赵夏瞪了他一眼，“我没生气。”
张昀睿闷笑，“好，你没生气。”
这下赵夏是真的生气了。
张昀睿收起了笑容，“好了，不闹了，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