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的海风带着咸腥气,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
叶涣帮链炙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看着对方古铜色皮肤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忍不住道“你确定不再多休养几日?分明还一直嚷嚷着去其他地方。”
链炙活动了下胳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养啥?老子体修的骨头硬得很,这点伤早就不碍事了。再说了,我还得去北域找那些个卖了老子的家伙算账,晚了怕他们个毛蛋子跑了。”
叶涣知道他性子野,定是待不住的,便不再挽留,只是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几株疗伤的灵草“这些你带着,路上用得上。”
“谢了啊,叶道友。”链炙也不客气,接过去塞进怀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脖子上摘下一块黑色令牌。
令牌约莫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一个苍劲的“链”字,边缘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晶石,一看就不是凡物。
“拿着,这个给你。”链炙把令牌塞进叶涣手里。
“我链家里头虽然不是啥大门大派,但在四域也有些脸面。你拿着这令牌,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去北域找链家的人,报我的名字,他们会帮你的。”
叶涣捏着令牌,入手微凉。
他知道这份情分的重量,认真点头“多谢。”
“谢啥,咱们可是过命的兄弟。”链炙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
“我走了啊,以后有缘再见,到时候我请你喝北域最烈的酒!”
“好。”叶涣拱手,“一路保重。”
“哈哈哈哈,兄弟下次见!!”链炙大笑一声也拱手道。
链炙摆了摆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沙丘后,只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在海风中回荡。
叶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直到海风将那点暖意吹散,才转身走向海边的小镇。
这小镇依海而建,房屋多是用贝壳和礁石砌成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背着渔网的渔民,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海盐混合的气息,倒比南域的城镇多了几分烟火气。
“叶小子,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打听病仙的消息?”灰画从他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吾看这些人身上都没啥灵力,倒像是普通人。”
飞盒也道“主人,无妄海附近灵气稀薄,修士很少,大多是渔民和散修,咱们打听消息得注意分寸。”
竹简则道“本灵感应到镇子东头有处茶馆,人多眼杂,正好适合打听事。”
叶涣依言来到东头的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和几碟小菜,刚要开口询问店小二,邻桌两个渔民的谈话却先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森雨先生今天要在码头义诊,咱们村的老王头昨天还咳得直不起腰,今天说不定就能好利索了。”
“可不是嘛,森雨先生的医术真是神了!上次我家小子被海蛇咬了,眼看就要不行了,先生就往伤口上撒了点灰色的粉末,立马就消肿了,连疤都没留。”
“说起来也怪,自从先生来咱们镇,不仅没啥大病大灾,连海怪都少了好多,这日子啊,可比以前舒心多了。”
叶涣心中一动,森雨?灰色的粉末?这难道就是他要找的平衡之灰使者?
他连忙招手叫过店小二,笑呵呵着问道“小二,刚才那两位客官说的森雨先生,是什么人?”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见叶涣衣着不凡,连忙恭敬地回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森雨先生可是咱们这的活菩萨!他是位游方医者,约莫半年前来到咱们镇,医术高明得很,不管啥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能治好,而且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灰画惊讶地张大了画轴,“还有这种好事?”
店小二笑道“可不是嘛!先生说,行医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赚钱。而且啊,先生不仅治病,还教咱们打井、种耐旱的粮食,说让咱们不用再靠海吃海,也能活下去。您看咱们镇,以前一到雨季就闹虫灾,自从先生来了,撒了些他配的药粉,虫灾都没了,连地里的收成也多了不少。”
飞盒轻声道“主人,听起来倒像是位心怀天下的医者,有些不太像是寄宿着乱力使者的病仙。”
竹简道“本灵感应不到他的气息,要么是修为远超于我,要么就是刻意隐藏了。”
叶涣又问店小二“那森雨先生现在在哪?我正好有些顽疾,想请他看看。”
“巧了不是,”店小二指着窗外,“先生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去码头义诊,您顺着这条街往前走,看到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了。”
叶涣谢过店小二,起身向码头走去。
越靠近码头,人越多,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搭建在礁石上的简易棚子,棚子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却都带着期待和感激。
他挤进人群,只见棚子下坐着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正低着头给一个孩童诊脉。
老者的动作很慢,指尖搭在孩童腕上,眼神专注,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看了心头安宁。
最让叶涣在意的是,老者袖口偶尔露出的皮肤上,隐约有灰色的纹路在流动,那纹路与他意识小空间里的乱力波动极其相似。
“就是他了。”叶涣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涣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老者平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主位者,终于等到你了。”
叶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老者站起身,对着周围的渔民们拱手道“今日义诊就到这里,大家先回吧。”
渔民们虽然有些不解,但对老者极为敬重,纷纷应着散去了。
老者转过身,看向叶涣,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亮,他对着叶涣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沧桑“主位者,平衡之灰乱力者,参见。”
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喧嚣的码头、喧闹的人群、甚至连海风的气息都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叶涣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空旷的谷地中,周围堆满了白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与刚才的小镇判若两地。
“这是……”叶涣震惊地看着四周。
“幻术而已。”平衡之灰直起身,灰袍下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化作一团灰色的雾气。
“那些渔民、小镇、码头,都是我用乱力制造的幻象。”
灰画吓得缩到叶涣怀里“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些人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假的。”平衡之灰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他们的意识都来自于这谷地里的死者,我只是用乱力让他们‘活’了过来,过了半年安稳日子。”
叶涣看着周围的白骨,心中一阵发寒“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试验。”平衡之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想看看,没有争斗、没有压迫,普通人能不能守住本心,能不能不被人心中的贪念吞噬。”
他顿了顿,苦笑道“结果你也看到了。最初的时候,他们确实很满足,有口吃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开心。可日子久了,就开始计较谁家的房子大、谁家的粮食多,甚至为了半袋海盐就能吵得面红耳赤。”
“最后,有了小房子就想要大房子,有了渔塘就想要渔池,有了一块灵石就想要数不尽的灵石。”平衡之灰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我给了他们最好的生活,没有妖兽侵扰,没有修士压迫,可他们还是会为了一点利益争得头破血流,和那些在四域厮杀的修士,又有什么区别?”
叶涣沉默了。
他想起了南域的帮派、东域的宗门,或许正如平衡之灰所说,贪念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无论在哪里、无论任何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法根除。
“你比‘最初者’好多了。”平衡之灰突然道。
叶涣一愣“最初者?你说的是……最初三仙者?”
“正是。”平衡之灰道。
“他曾是仙仁大陆最耀眼的天才,一人,平定了四域的战乱,声势浩大,受万人敬仰。可最后呢?还不是被权力和虚名迷了眼,成了别人的傀儡,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叶涣心中剧震。
他曾在古籍中见过关于最初三仙者的记载,也知道少部分事情,没想到平衡之灰看起来非常了解‘他’。
“所以,主位者,你要记住。”平衡之灰的声音变得严肃。
“贪念就像野草,拔了还会再长,想要根除,就必须斩草除根。”
“有些人,骨子里就带着奴性,你给了他自由,他反而会去找新的主子;你给了他平等,他反而会想着怎么欺压别人。”平衡之灰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
“多的很,就像人们配阴婚,养小鬼,控制他人命格,更是以虚情骗他人的财富生命以及权利等等,更有换魂之事。”
“这种人多的是,是永远扶不起来的,留着只会成为祸害。”
“人都是慕强的,哪怕出丑,也会推崇为欣赏之事。但是,只要内心是个奴隶,永无翻身的根性。”平衡之灰捏紧拳头,灰色的雾气剧烈翻腾。
“我的实验结束了,他们的贪念,也该受到因果的惩罚了。因果轮回,永远不会停下,如同某种虫子扇动翅膀引出狂风。”
话音未落,周围的白骨突然开始震动,无数黑色的蛆虫从骨缝中钻出来,密密麻麻地爬向谷地中央,那里正是刚才小镇中心的位置。
叶涣看得头皮发麻,却听到平衡之灰轻声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灰色的雾气渐渐向叶涣靠近,最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叶涣只觉得识海一阵刺痛,意识瞬间被拉入小空间。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他站在一座古朴的宫殿前,宫殿的牌匾上写着“乱力病仙宫”五个字。
平衡之白使者和平衡之黑使者也正站在灵力宫殿与念力宫殿门前,见到他来,同时躬身“恭迎主位者。”
平衡之灰的身影从流光中凝聚成形,对着两位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叶涣“主位者,三位使者已齐,平衡法则的力量,你随时可以调用。”
叶涣看着三位使者,心中百感交集。
他终于集齐了所有使者,却也明白了平衡法则背后的沉重。
“我知道了。”叶涣轻声道。
意识退出小空间,叶涣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谷地里。
周围的白骨静静躺着,黑色的蛆虫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腐朽气息,还有脚下踩着的松软泥土,都在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所谓的安宁小镇、善良渔民,不过是建立在白骨之上的幻象;所谓的医者仁心、济世救人,不过是一场残酷的实验。
“叶小子……”灰画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被刚才的景象吓到了。
飞盒道“主人,平衡之灰的话虽然残酷,却也是事实。”
竹简道“汝无需介怀。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叶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事动摇,集齐三位使者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还要面对各位尊者们,还要应对四域的纷争。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越山谷,投向远方那片无垠的无妄海。
阳光洒落在海面上,仿佛给整个大海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使得原本就辽阔壮观的海面更显得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然而,这美丽而迷人的景象背后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和挑战。
在那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或许正涌动着汹涌澎湃的暗流;也许会有巨大的漩涡悄然形成,将一切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走吧。”叶涣握紧了手中的链字令牌,转身向谷外走去。
三位使者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平衡法则的光芒在识海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