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犀又喝了第三杯，她睁大眼睛望向对面的男人：“前辈乃修仙奇才，断不会轻易殒落，对吗？”
她虽面无表情，但眼睛却暴露了她的想法，她太希望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了。
怀着希望，选了个最不容易得罪人的提问方式。
左忆见面前小姑娘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有心逗她一逗，身子向后一靠，潇洒一笑：“谁说天才就不会殒落了？我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天雷劈死的，这还能作假嘛？”
叶灵犀眼中的光暗了下来，这个回答无异于给她判了死刑。
左翼玩味地期待着对面小姑娘的反应。
对方没有如他所愿，一哭二闹，而是沉默下来，又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左忆在等她提问，却见她一杯接一杯，默默灌进嘴里，整个人被阴郁的氛围笼罩。
连着几杯酒下肚，叶灵犀很快便感觉头有些发晕，浑身都热了起来，不一会儿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左忆初见她喝闷酒的模样，还以为她是谦虚，结果她放下酒杯，突然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没什么条理地絮絮叨叨：“天道偏爱我，所以让我知道自己会死在师尊，和师兄弟的手里。”
“我那么努力讨好他们，只是不想被抛弃而已啊！”
“唐玲珑哪有半分神女的模样？她就是会装大度，扮柔弱！我不想给她当血包，也不想把身体给她用！”
“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好好爱自己，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赤雪草被魔族抢走了，可我的伤没有赤雪草好不了啊...呜呜呜呜...”
“你知道吗？魔族屠我家村子，是为了杀我！我也不想是无垢灵体的呀，如果我有选择，我只想跟爹娘在一起好好生活。”
“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呜......”
叶灵犀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借着酒精得到了释放，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
说到后面，她甚至哭得打起了嗝。
对于叶灵犀来说，她早已学会了不在人前如此暴露自己的情绪，这都是因为玉清真人和方竹珩的教导。
那时的她，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奉为圭臬，最终导致她习惯了面无表情，不在人前轻易展露自己的一切，也正是因此，清净宗的人都觉得她目中无人，难以亲近，于是她的人缘愈发不好。
所以在看到大家都喜欢唐玲珑的时候，她想争宠，却只会选择最笨拙的讨好。
如今，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将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眼前这个陌生人面前。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没法说给认识的人听，因为怕被笑话，更怕暴露了自己的软肋，有一天会成为别人刺向自己的利剑，可是面对陌生人，倾诉的欲望便会愈加强烈，因为觉得再也不会见，所以说起来更加安心。
有些话，只能说给陌生的人听。
叶灵犀含着泪，望着眼前大碗喝酒的男人，她突然觉得跟眼前这个倒霉的，死在飞升最后一刻的天才，一样的倒霉，竟产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左忆嘴角噙着笑，看她撒酒疯，在她的絮絮叨叨里，他拼凑出了眼前姑娘的故事。
魔族为了杀她，屠了她家的村子，被一个修仙者带回去收入门下，有师兄弟，还有一个与她争宠的据说是神女的小师妹。
显然，在争宠这件事上，她没什么天分，努力了很久，结果一败涂地。
天道告知她，她之后会死在师门众人手上，大概是因为那个小师妹受了什么伤，她要给对方当血包，还要被人把身体抢走，所以她要改变这个未来。
为了改变未来，她受了伤，出来寻找治伤的赤雪草，本来都拿到手了，又被魔族抢走了。
现在自己说她已经死了，成了压死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崩溃了。
左忆就着叶灵犀的唠叨下酒，不一会儿，一坛酒就见底啦。
他将酒坛又倒了倒，啊呀，酒已经空了，今天就喝到这儿吧。
叶灵犀看他一直在笑，突然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指向了他，醉醺醺地说道：“你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勉强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有意思，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他望着已经一头栽到桌子上睡着了的小姑娘，握起她的手腕，一阵灵力从他的指尖流出，顺着叶灵犀的周身灵脉游走。
果然，原本应该粗壮有力的灵脉，如今破破烂烂的四处漏风，似乎随时都会枯萎。
就是这样一个感觉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小姑娘，似乎还没放弃。
他突然觉得，在这里躲了几十年，或许出去看看也不错。
因为他很好奇，这个小姑娘，最后会走到什么结局，是真的躲不开天道的预兆，还是真的能够改变自己的未来，活出个新样子，这一切，他想亲眼看一看。
他一挥手，给小姑娘盖上了一条毯子，这里的环境被他设定得四季分明，如今正值深秋，喝了酒睡在这儿，定是有些冷的。
虽然修行之人自有灵力护体，只是这小姑娘如今身体太差了些，只比凡人好上那么一点儿，还是别生病了。
叶灵犀再醒来，依然是大太阳，她有些恍惚，只感觉头疼欲裂，难道她昨天喝醉以后，又吃了恢复灵力的药丸？现在正在经历反噬？
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的头疼。
“醒啦。”左忆见她坐起身，来到她面前。
“抱歉前辈，我喝多了。”叶灵犀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
“无妨，我听故事听得很开心。”左忆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叶灵犀第一时间回忆，却早已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歉：“我酒后失言，还请前辈不要见怪。敢问前辈，我睡了多久？”
左忆坐下，撑着下巴看她：“三天。”
“三天？！”
叶灵犀惊叫一声。
“那可是我亲手酿的雪花醉，喝着透凉清爽，但后劲儿大。只睡了三天，你酒量不错。”左忆调侃道。
叶灵犀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得转移话题。
“前辈，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接下来就一直留在这吗？”
左忆轻笑出声：“当然不，你该走了。”
“走？去哪？”叶灵犀不解。
左忆看她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于是笑容更甚。
“当然是，从哪来，回哪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