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残躯，风声凋敝。
他站在平原上，地狱火与奄奄一息的银龙紧靠着自己的主人。
卢奥抬头望去。
明镜高悬，满天的风雪遮不住月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渐渐变得疲软，跳动一下又一下，显得愈发无力。
指尖抚过自己充满沟壑的肌肤，他长叹一声。
如此困境，自己又能作何解法。
亡灵们停下了进攻的节奏，只是静默地看着包围中的三人，那当然是零的授意。
“亡灵法师...你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零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事实上，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并不介意说些实话。
“我能够将你转化为巫妖，加入我的麾下如何。”
卢奥很平静地笑笑。
他并不是一个壮怀激烈的人。
此刻他与死神并肩站着的，更显得释然。
前世加上今生，自己已是两世为人。
他的确渴望活下去。
但作为零的手下活下去，却并不是他所愿。
他能预想到，若是自己答应，将来必然要挥剑向同僚，必然要给他人带来恐惧和死亡。
那样的活着，并非是他所愿。
思绪流转。
他好像又看见那座伊斯坦镇的小酒馆，贪心的老板娘清点着柜台上的银币，翠西和泰拉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时不时沾一些小便宜，那只慵懒的黑猫就趴在楼梯的扶手上悠闲地休息。
自己则坐在擦得能够反光的木桌上喝上一杯。
可惜...
等一下，那只黑猫呢？
......
阿里亚恩朝着山顶上走着。
越往山上走，雪下得越大。
他举手抬足都好变得相当艰难。
背上的斯嘉丽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一反往常的安静。
“斯嘉丽，你这疯子可别死了。”
阿里亚恩大声说道，哪怕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但不平缓的喘息声仍然让他的断句显得潦草。
“嗯。”
斯嘉丽很罕见的没有斗嘴，只是梦呓般回答一声。
又走了一段。
阿里亚恩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坐下。
他实在太累了，不得不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斯嘉丽半睁着眼，靠在石头上，默默无语。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坐着，好半晌。
斯嘉丽开口道：
“这次怪我，我确实不该选这个任务的。”
阿里亚恩嘴角抽了抽：
“你惹祸，我擦屁股，我已经习惯了，别说这种话了，挺别扭的...”
“墨镜还我，我给你个东西。”
斯嘉丽似乎并没有跟阿里亚恩婆婆妈妈的想法，干脆直白地说道。
阿里亚恩将墨镜递给斯嘉丽。
斯嘉丽从怀中掏出一颗球状的晶体，漆黑色的液体荡漾在球体内部，那是保存了巫妖之血的器皿。
“巫妖血，我拿到了。”
阿里亚恩讶然。
是那个时候。
他一枪轰破巫妖的手掌的时候。
但他却并不觉得喜悦，一股无名火从他的心头升起。
“斯嘉丽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种关头不想着逃命，竟然还想着这个。”
他实在没有力气，不然他一定一巴掌把斯嘉丽的手拍开。
斯嘉丽没有反驳，只是冷冰冰地说道：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阿里亚恩不情不愿地接过球状晶体，斯嘉丽点点头。
“我累了，再躺一会儿再上路吧。”
“哦，好。”
阿里亚恩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球体，喉咙有些干涩发紧。
“斯嘉丽？”
阿里亚恩看向一旁的斯嘉丽，她很安静地躺着，血染红了衣服，精致的面容被墨镜遮住了大半。
他甚至分辨不清斯嘉丽到底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只是斯嘉丽并没有再回答他的话，静静地躺着，缄默如一座石雕。
......
黑猫走在满是残骸的战场。
埋骨平原的魔物对这里敬而远之。
它却甘之若饴。
满地的亡灵残骸，魔物的尸首，死亡的气息和逃逸地魂火在这方战场乱喘着。
如同一个在一个装满了水的浴缸之中，打开了塞子。
全部的水流都从这个缺口流淌而出。
黑灰色的气息伴随着哭嚎声，和烟尘中的鬼脸，被引导着灌注进黑猫的身体。
它的呻吟渐渐在浓郁的气息中变得模糊，又渐渐化为人型。
灰黑色的破旧法袍在风雪中飘扬，斗篷将脸遮住，只露出苍白的下颚，她双手抓握着一杆长柄的镰刀。
斗篷下，胸前的弧度恰到好处的隆起。
“呵呵...”
她阴恻恻地笑了笑，此番，她算是彻底从那个黑猫的躯体里逃脱出来，不再受到其束缚了，不枉费她一路艰辛。
现在，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刻了。
......
“绞刑。”
零的声音平淡中带着威严，下一秒，银龙仿佛被无形的麻绳包裹全身。
彭！
银龙的身躯爆开来，强韧的龙身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枭首。”
零继续开口。
地狱火的头颅应声而落，幽绿色的魂火渐渐熄灭，它渐渐成为了最普通的岩石。
零张开双手。
“亡灵法师，选择你的死法吧。”
“算是我给予你的最后尊严。”
“在我以前统治的国家，贵族往往在死刑中选择斩首，平民则是受到绞刑...”
“这里可不是你统治的国家...”
卢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反唇相讥道。
“是吗？那我只好自作主张了。”
零的身后又出现断头台的巨大幻影。
卢奥闭上眼，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一只小小的巫妖，也敢如此放肆！”
一个沙哑的女声横跨旷野，在零的耳中响起。
下一秒，断头台的闸刀应声而裂，碎成了碎块。
一个身着黑袍，手持镰刀的身影立于月光之下，宛若神只。
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看向高空的身影，虽然变化颇大，但他依然从气息分辨出了黑影的真实身份。
“现在来也太晚了吧。”
卢奥心中吐槽一句。
零的眼中的魂火摇晃，他分明感受到，眼前的黑袍身上令人忌惮的信息。
“来者何人？”
“巫妖，记住吾的名号吧。”黑袍飒然笑道。
“那些家伙叫吾死神，人间的名讳，你叫吾雪即可。”
“死神？”
零大笑起来。
“现在神明怎么都跑到人间来了？”
“来得正好，我还从没杀过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