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着侍者重新端上来的咖啡，赵德阳痴痴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青人，这个他已二十年未曾见过的儿子。
彼时他还年青，而对方也不过小猫大小。
“像，真像……”赵德阳伸出右手，试图去抚摸赵言的脸庞。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对方的存在。二十年了啊，在自觉或不自觉的遗忘之下，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几乎都已经模糊！
赵言略微向后缩了一下，如果时间重回十年之前，他会很享受这种待遇，但现在吗……
“您觉得这种场合适合这种动作吗？”
赵德阳的手僵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四周一圈正用怪异眼神打量着他们的陌生人，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随后两人换了一个安静的包厢。
“有些激动，让你见笑了，话说，你长的跟你妈妈真像……”
赵言也有些不理解，眼前的父亲跟他的爷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长着一张典型的男子汉的脸，但他自己除了身高有些接近外其余一点也不像两者，难道是来自母系的遗传基因更加强大？
仿佛猜到了赵言的困惑，“我们后来又给你添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无一例外的，他们都随你的妈妈，没有一个长的像我……”赵德阳哈哈笑道，“就跟现实中一样，你妈妈远比我要来得强势……”
还好那个妹妹不像你，要是一个女孩子长成你这个模样，走在街上的回头率，怕是要很高了。赵言暗暗地替那位从未谋面的妹妹感到幸运。
“等我结束这次任务后，能不能和我一同回家一趟，这些年，你妈妈很是想你。”赵德阳言辞恳切的说道。
赵言撇了撇嘴，赵德阳此时的态度肯定是真诚的，但所谓的想念什么的，赵言是不相信的。如果真的如赵德阳所言，自己也不会一个人独自渡过这么些年，至少在他爷爷去世后的这么些年，也不该让他一个人独自流落在外才是。
都是聪明人，话一出口，赵德阳就意识到了不妥，嚅嚅的有些不知该如何转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了起来，抛开了初次见面的欣喜之后，两个陌生的男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关于博山的事……”
“博山部长家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半晌之后，还是赵言打开了僵局，“看的出来，博山对你很重要，那么关于这件事的始末，我简单的跟你介绍一下，你可以自行斟酌。”
谈到了正事，赵德阳略带尴尬的表情一扫而空，整个人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从木图如何受到王家的挑唆觊觎自己手中的秘方开始，到后来在剿灭灵蛇教的事件中博山蓄意针对自己，再到两名供奉接连死在自己手上，赵言原原本本将整个事件向赵德阳叙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在这件事中，虽然有些凶险，但我其实并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之所以还要屡次对博山下手，只是想不留后患而已。
您也知道的，对这种权势人物而言，一旦让他查明了我就是杀他儿子的那个凶手，哪怕仅仅只是怀疑，随之而来的报复也是可怕的。钱可通神，我可不想在离开这里之后还要面对着无休止的追杀……”
“是这样……”赵德阳“笃、笃、笃……”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半天没有说话。
他十分清楚赵言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即便现在自己能凭着权势强压博山一头，让他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但以后呢……自己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一辈子，如果是上升还好，万一是平调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按赵言的方式来，一了百了，那样才不会留任何后患。但眼下却又正是需要博山支持的时候。
赵德阳清楚这次行动对自己的重要性，这关系到他的前途，为此他已经布局了很长的时间，动用了很多珍贵的关系，眼看就可以收获了，绝无半途而废的可能。
一边是二十年未见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仕途命运，赵德阳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言没有催促，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他也想看看对面这个男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缓缓地，赵德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轻轻地推到赵言的面前。
“这个盒子里有我从博山处取来的一件东西，我想你或许会感兴趣，至于最终怎么取舍，还得你自己做出决定。”
停顿了一下，赵德阳缓缓开口：“你不必考虑我的处境，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一寸见方的立方体，通体翠绿，如同一块最上等的翡翠。但赵言知道它不是，即便是最顶级的祖母绿，也不可能有这般浓郁、艳丽的色彩。
赵言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
小心的捧起盒子，赵言凝神细看。
这是一个非常规则的立方体，在赵言不断调节瞳孔焦距之后，甚至能看到表面遍布着细密的类似花纹般的线段。
它不是固体，在小小的方寸之间，隐隐有不明的物质在缓缓流动。明暗闪烁之间，如创世之柱，美艳而不可方物，仿佛蕴藏着一个世界的雏形。
赵言缓缓闭上眼睛，他认出来了，这是灵石。是一枚人工合成的灵石。那表面的花纹不是用来装饰的，那是一种用来封印、防止灵气外泄的符箓。
智叟对他描述过这种人造灵石的表相，当初的他是当成一个神话故事来听的，没想到的是，在现实之中居然真的还有这种东西留存。而且看他这位父亲的意思，如果自己肯放弃对付博山，那么这个东西就是他的了。
赵言心中一时“怦、怦”直跳，他太清楚这东西的价值了。虽然看起来这是一块木属性的灵石，与他本身的属性并不相合，而且他也缺少相应的修炼功法，但这并不耽误他对其价值的挖掘。
他手头正好有一样东西符合这块灵石的属性，就是那颗他从地宫中得来的，不知名的植物种子。
赵言想知道这颗来自异时空的种子本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样的威能，值得一位神明在跨越漫长时空时随身携带。
一个计划浮上赵言的心头。与可能的收益相比，区区一点未知的风险，他还是能担得起的。
盖上盖子，赵言将盒子小心的放进贴身的口袋。“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赵德阳那紧盯着自己，仿佛要喷出光来的灼灼眼神，赵言吓了一跳。
“你果然认识这东西，那么你也知道它的正确使用方法了！”赵德阳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自己不显得那么的恶形恶相。
“用它来做交易，难道您不知道它是什么！”
“你手头上的这个东西，昨天之前还只是博山书房中的一个摆件，这个土着并没有认识到它的价值，只是因为精美的切割和艳丽的色彩而将它当成了一件工艺品。我提出索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赵德阳的情绪开始平复下来，“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我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
“那是在对泰国一个废弃神庙的挖掘当中。”赵德阳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建筑，与泰国传统的庙宇截然不同，也完全不符合同时期其它神庙的建筑风格。地宫甚至比地面的主体建筑还要宽阔。
当时除了一批佛像外，还挖出了几件奇怪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三块与此类似的小方块。只是颜色稍有不同，除了一块是火红色的外，其余两块都是无色的。”
赵言心中一动，那就是火灵石和普通灵石了。按智叟的说法，五行灵石固然因为内中贮存的单一灵气难以收集、提纯而显得珍贵外，就普适性来说，反而不如普通灵石来得广泛。
“然后呢？”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赵德阳叹了口气，“随队的两名科学家发生了争执。他们一致认为小方块中蕴藏的如创世之柱一般的星云物质是一种未知的能量。
因为当盖格计数器靠近它们时，发出了疯狂的“答答”声，那是即便在核爆的中心也不可能产生的频率，这说明这块小方块中蕴藏着的是一种超越目前地球上所有已知的能量。
但两人对这种能量的储存手段有不同的见解，相持不下之下，他们决定对其中的一块无色方块用手头携带的几种仪器进行扫描，以求得最初的数据。然后悲剧发生了……”
“当用到便携式激光扫描仪的时候，那块小方块当场气化了。”
赵德阳用一种旁观者的语调平静的叙述着，“那两名科学家和其中的一个助手，他们三人的身体瞬间如绿巨人般膨胀了起来，然后‘嘭’的一声，当场炸了开来……”
赵德阳比了一个如烟花般散开的手势。
“另一名助手的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他当时离的稍微远了一点，然后他的下场就是被当成了一只小白鼠。成为了美国政府最重要的一项财产……”
赵德阳用一种似哭又似笑的语调说道：“他受到了那种不知名能量近距离的辐射，体内的细胞超常的繁殖了起来，这使得他的身体几乎永远保持在了那个时间段……
然后他就被当成唐僧肉般被供了起来，被各个学科的研究狂人们不断的注入或提取能量，切割不同的器官，验证在不同环境下细胞组织更新的速度……
他成为了人类长生不老这个课题的研究对象。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赵德阳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们几个队员的运气比较好，负责的是外围的警戒，即便如此，事后也被隔离了足足半年之久，抽取了不计其数的血液，再三确认没有发生异变，不具有研究价值以后，才终于被放了出来……”
“那么还有两块剩下的呢，它们被怎么处理了……”
赵德阳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它们成为了美国政府最高的机密，被严密的保存了起来，对此，你不要有任何的幻想，除非……”
“除非怎么样？”
“除非你能提供这种能量压缩的方法，并成功提取出蕴含在其中的能量，美国政府才有可能在严密看管的前提下，允许你参与其中的研究。”
赵言翻了翻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看着赵言的表情，赵德阳努力压抑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把连同含在嘴里的话一起用力咽了下去。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提过分的要求，情感是需要慢慢地培养的。
好在这是他的儿子，只要用心付出，彼此总会建立足够的信任，到那时再向他提这个要求也不迟。反正就赵德阳所知，那两块东西目前被收藏在cIA总部的保险库中，不虞有丢失的危险。
“那你是怎么肯定我会对这东西感兴趣的，难道你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赵言不解的问道。
“那次事件过后，我查阅了大量有关中南半岛各家宗教的资料，结合其它一些典藏，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点眉目，只是不能肯定而已。
而从你能轻而易举的灭杀博山家族那两名供奉的情况来看，这些年里，你肯定有着不同凡俗的遭遇。那两个人的本事，我可是略知一二的。单凭肉体的力量，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
两下一对照，我就什么都清楚了。”
赵德阳低声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石，对不对？”
赵言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德阳一眼。自己的这位老爹，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想想也是，二十年的时间，在一个当今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中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若是没有一点自己的底牌，那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的兴趣，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咖啡。一杯咖啡喝完，赵德阳问侍者要了纸笔，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
“看来你是不会和我一起回去的了，这是位于弗吉尼亚家里的地址，有时间去看看你妈妈，她真的很想你。那一个是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我。”
赵德阳站起身来，“最后再给你一个父亲的忠告，两天后，你的小队会执行一次简单任务，记住，不要参加。”说完转身离开。
赵言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曾经他无数次的幻想过与父母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真的见了面，却又发现其实不过如此。
想想也是，在他人生的成长轨迹中从来没有父母亲的参与，二十年漫长的时光过去，双方除了血缘上的关系，与陌生人已没有多大的区别。
将地址和电话记住之后，赵言划着了一根火柴，将那张纸条给烧了。看着淡黄色的火苗慢慢地将纸条吞噬，赵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两天之后的那次行动毫无疑问是个陷阱，这一点赵德阳已经明确无误的给出了答案。那么自己还要不要参与其中呢！
此次的培训任务，他是以外援的身份加入，说白一点就是来赚外快的。在参加完剿灭灵蛇教的行动后，等于是已经超额的完成了合同，团队不再对自己有任何的约束。
那么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要不要为了所谓的战友情谊再一次的跳入火坑呢！
十一点，温德准时的坐在了赵言的对面。
“这次的任务，具体的目标是什么，总部对此有什么指示吗？”赵言没有与温德寒暄，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温德奇怪的看了赵言一眼，刚见面就问任务的内容，赵言这是要加入其中了，可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积极了。
想归想，温德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了回答，“只是拦截一伙武装走私犯，据内务部的情报，他们已经盯这伙人很久了，这次是准备收网。
他们有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们在其中只是起一个保姆的作用，防止出现意外的伤亡。至于总部的指示……我想这只是一个简单任务，我们可以自行决定，没必要惊动总部吧！”
“不会这么简单的。”赵言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建议你探一探索格尔长官的口风，然后再做判断。至于我……我不肯定到时是否有时间参加，所以你最好再找多几个人手，带足装备……我想，应该会有用的……”
温德沉默了，赵言不会无的放矢，他敢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这次任务印尼方面给出的酬劳非常的优厚，而且怎么看都只是一次简单的缉私行动而已，自己有必要为了一个没被证实的消息就放弃一大笔的收入吗？
“赵，你知道吗，我准备退休了……”
赵言一怔，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报酬很优厚？”
“那批货物百分之十的收益，保底五十万美元，而且内务部给出了五个人的死亡指标，每少一个，加一个点的收益……”
“我明白了，那就祝你好运吧！”
看着温德起身准备离去，赵言轻轻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给我送一套丛林狙击装备来……”
温德身形微微一滞，然后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