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领命，将客栈翻了个底朝天，除开年久失修，没人打扫外，没有其他奇异之处。
凌金霄嫌弃地皱眉，把手边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发霉菜坛子扔掉，招呼小谷她们下车，收拾行李整理床铺。
苏窈在马车里待到最后，下车时朝远处高山望了望，好似瞧见升起的青烟，从山腰飘扬，丝丝缕缕，看不真切。
客栈里没有其他人，士兵们自发煮好汤饭，凌金霄盛出一碗带上楼，看着少女拿起汤勺，挑挑拣拣喝下去大半，叮嘱道。
“宏林县内奇诡，你今夜让小谷和明镜换着守夜，有动静也别出门。”
苏窈还记着两人别扭的气氛，垂头不看他，弱弱点头嗯了声，又喝下一口汤饭。
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在凌金霄眼里也分外可爱，但少女避着他，两人没什么话可聊，凌金霄只好起身下楼去。
“将军！街上出来人了。”
男人刚走下楼梯，督军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禀告，“拿着些家伙事，上山了。”
凌金霄眉峰一扬，快步往客栈门外查看，遥遥瞧见大路上两三个男人的背影，他们隔得极远，话也不说，却都朝山上去。
待他们消失不见后，凌金霄跟上去，发现泥土地上留下几道深色水渍。
他从怀里拿出巾帕，蹲下身沾上些水渍后拿到鼻尖嗅闻。
是焦油的味道。
这三个男人要放火烧山吗？为何要带焦油上山？
他不解地碾了碾巾帕上的油污，还未起身又从远处跑来个士兵，领命监视孙昌林，汇报道。
“孙昌林在府邸准备装车，好像是有动作了。”
凌金霄眸色一沉，凌厉说道。
“回客栈叫上些兄弟，跟在他身后。”
苏窈站在客栈二楼客房窗前，遥望山林慢慢沉入黑幕中，听见楼下士兵披甲有秩序离开的声响，再一次望向刚才飘出青烟的半山腰。
街道寂静空旷，知县闪烁其词，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个全县城人都知晓的秘密。
终于，黑暗全然吞噬了天空。
当漆黑变成主导色，偶尔出现的一丝光亮就显得十分刺眼。
山腰处青烟不见，却闪起火光。
苏窈谨慎地吩咐小谷：“去楼下将世子爷叫上来，好像山上出事了。”
小谷也瞧见窗外景象，急忙白着脸下楼，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地赶上来，神色紧张。
“姑娘，他们说世子爷已经跟过去了。”
凌金霄带着几个亲信士兵沿男人们上山的路线跟了过去，不敢跟得太近，缀在他们身后，用刀刃刻在树干做记号。
中途听见车轮声响，几人躲在茂密树丛中，瞧着一辆用木板搭起来的简陋马车，由个壮汉驾驶，装了满车稻草，孙昌林便脸色严肃地坐在稻草上。
路线和刚才男人们的大致相同，凌金霄分析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跟着车辙走。”
这倒是让他们行了方便，不出两刻钟，几人前后脚到达半山腰。
一片不算大的空地，周围全是茂盛阴翳的树丛，凌金霄和士兵们躲在其中，天色黑沉，他看不清聚在一起的这些人的长相。
大概七八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将稻草搬到中央，架起来一个平台，台子上不知道有什么。
听见他们说话。
“知县，这几日陆续死了八个人，也太邪乎。”
孙昌林的脸在火把下显得阴晴不定，他把目光落在平台八具尸体上，沉重地叹了口气。
“把他们都分开了吧？”
“分开也死得快，而且最近又有两家起烧了。”
孙昌林没有再接话，闭眼感受着风向的变化，将手中的火把奋力一掷，扔到稻草上，一瞬间，火苗随风骤起，张牙舞爪，吞没了大半。
其余三人也扔出火把，不出几瞬，火光冲天，将他们中央的稻草平台烧得直窜，冒出浓浓烟尘，空气都扭曲了，凌金霄离得远，却都能感受到火浪侵袭。
风愈加凛冽，火也愈加旺盛。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火焰旁，火光将他们的脸庞照得发红。
一刻钟后，稻草燃尽，剩下还带着火星的灰烬，被风肆意吹到各处，地面留下焚烧黑黢黢的痕迹，浓烈的焦褐味道难以散去。
“行了，希望下次能隔得久些吧。”
孙昌林拍打着衣裳上染上的灰烬和燃烧气味，木板车坐下他们一行人，于黑暗中打着火把，晃晃悠悠地下山了。
等到车辙声音远去，凌金霄才从树丛中出来，走上前查看刚才被烧光的稻草。
奇怪的是，地上不只有稻草燃烧后的碎屑，还有摸上去手感粗粝的颗粒，像砂砾，又更细些。
凌金霄拾起一把，混着泥土和碎屑，嗅了嗅。
戾气重地眯起眼，吩咐道。
“追上去，探探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要是他没有闻错的话，那些颗粒附着的味道，是骨头烧化后的炭炙味。
凌金霄心思沉重回到客栈，想上楼告诉苏窈，军队可能需要再宏林县多停驻几日，没成想刚进客栈，便听见吴都尉汇报。
“将军，我们刚才没敢拦，夫人出去了。”
凌金霄闻言猛地冷下脸，气得不轻，嘴角绷紧，整个人威压甚重，看向吴都尉的眼神。吓得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出去多久了？”
吴都尉低声道：“一刻钟有余。”
“我不是说了，今夜看紧了夫人，别让她出门吗！”
凌金霄不再理会他，转头便要出去找人，刚走两步，便瞧见少女挎着丫鬟的胳膊，东张西望慢悠悠走进客栈。
视线落在他身上时，眼眸一亮，小碎步朝他跑来。
还没等凌金霄怒气冲冲质问她为何乱跑，苏窈率先握住他的大掌，将男人拉进门。
“世子可知宏林县发生了什么？”
她声音清脆地问道，也不在乎凌金霄会不会接话，继续说。
“刚才我在二楼看见山腰上有火光，又想起我们进城时，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像是有隐情，我和小谷一起在附近转了转。”
少女好似忘记躲他避嫌那回事，小手巴巴地牵着，脸庞也凑得近了，两双温柔眼眸敞亮地盯着他，让凌金霄满心担忧的训斥说不出口，只想吻上那喋喋不休的红唇。
“我怀疑，宏林县有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