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
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汴京城千家万户的门窗。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韩府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的酷寒。厅堂里，烛火通明。苏轸抱着刚刚喂饱的二西瓜，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
小丫头穿着水红色的新袄，裹在柔软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的大眼睛半眯着，长小嘴无意识地咂巴着，显然是吃饱喝足，准备沉入香甜的梦乡。
炕的另一头，小西瓜正被祖父韩卓抱在怀里。小家伙同样穿着簇新的宝蓝色袄子，精神头十足。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翻身，正努力地想从祖父的臂弯里探出身子。
他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高几上摆放的、苏轸新剪的“连年有余”窗花，小手指着，嘴里发出“啊、啊”的急切呼唤，小脚丫在韩卓腿上蹬踹着，仿佛想亲自去够那鲜艳的红色。
“这小子，劲儿可真不小！”韩卓笑着，稳稳地托住孙儿的小身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挪了挪位置，让他看得更清楚些，“喜欢那个？那是你阿母剪的，图个吉利，保佑我们小西瓜来年吃饱穿暖，健健康康！”
周妙安和程夫人坐在一旁，手里都拿着针线，正细细检查着为两个小家伙新缝制的虎头帽和小棉鞋上的针脚。苏洵则与韩执对坐，小几上温着一壶黄酒。
“官人，时辰差不多了。”苏轸轻声提醒，将怀里睡熟的二西瓜轻轻放进旁边的摇篮，仔细掖好被角。
韩执会意，站起身，走到韩卓身边，笑着伸出手：“大人，我来抱他吧，该准备‘守岁’了。”
韩卓将依依不舍、还想研究窗花的小西瓜递到韩执怀中。小家伙一落入父亲熟悉而有力的臂弯，立刻找到了新的“目标”——
父亲衣襟上的盘扣。他伸出小胖手，精准地抓住一颗，好奇地拉扯着，嘴里“哦哦”有声。
苏轸已指挥着丫鬟将准备好的祭品——香烛、果品、茶酒，整齐地摆放在正堂的供桌上。红烛高燃，檀香袅袅。
韩卓整了整衣冠，神情肃穆，带着韩执、苏轸以及苏家二老，在供桌前恭敬地跪下。苏轼、苏辙也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肃立在后。
摇篮里的二西瓜依旧睡得香甜，浑然不觉。只有小西瓜，被父亲抱着跪在稍后一些的位置，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嘴里含着手指，安静得出奇。
韩卓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念诵着祭告祖先的祝文，感谢一年的护佑，祈求来年的平安顺遂，尤其为新添的两个小生命祈求康健福泽。
“......伏惟尚飨！”
随着最后一句祷词落下，众人恭敬地叩首。
礼毕，气氛重新活络起来。韩执抱着小西瓜起身，小家伙立刻恢复了活力，指着供桌上红艳艳的苹果“啊啊”叫唤。
“小馋猫，那是供祖宗的，你可不能吃。”苏轸笑着走过来，接过儿子，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一会儿有你的好东西。”
守岁的长夜开始了。炭盆里添了银霜炭，烧得更旺。下人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精致的年糕和各色小菜。大人们围坐在一起，饮酒闲话，说着一年来的见闻，憧憬着新岁。
小西瓜被苏轸抱在怀里，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小块用温水泡得软烂的年糕芯儿。他吃得小嘴油亮，心满意足，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大人们谈笑风生。
二西瓜中途醒了，自然也是得到了一块年糕芯。然后就和哥哥一样，满满的精气神儿，开始在母亲的怀抱里折腾。
“快到子时了。”韩卓看了看滴漏。
众人纷纷起身，走到廊下。庭院里，管家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驱邪的庭燎和几挂长长的爆竹。
寒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却吹不散人们心头的暖意和期待。韩执揽着苏轸的肩，程夫人挽着周妙安的手臂，苏洵和韩卓并肩而立，苏轼苏辙则兴奋地站在稍前的位置。
“噼啪——！”
随着第一声清脆的爆竹炸响，紧接着，更多的爆竹声如同滚雷般连绵响起，震耳欲聋。庭院中央的庭燎也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摇篮里的孩子。
小西瓜猛地一颤，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胳膊小腿也跟着乱蹬。几乎是同时，一向安静的二西瓜也被惊到，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嘴委屈地撇着，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苏轸和韩执连忙柔声安抚。
“不怕不怕，小西瓜乖，是爆竹声，赶走‘年’兽呢！”
“哦哦，二西瓜不哭，阿母在呢，响过就平安了......”
门外，爆竹声渐歇，庭燎的火光温暖地跳动着。漫天的飞雪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碎金般纷纷扬扬。
“新年已至！”韩卓朗声道，声音带着喜悦。
“新岁纳福！”众人齐声应和，脸上洋溢着笑容。
爆竹的余响还在耳畔嗡鸣，庭燎的火光渐弱，映着残雪，将韩府庭院染上一层暖融的橘红。子时的寒意最是刺骨，但廊下众人的心却是滚烫的。
韩执看苏轸怀中二西瓜的呜咽渐止，只余下小小的抽噎，小脸埋在她颈窝，寻求着庇护。小西瓜在韩执怀里也收了声，大眼睛里还汪着泪，却已被父亲韩卓逗弄的手指吸引，伸出小手去抓。
“回屋吧，孩子们受不得这寒气。”程夫人轻声道，替周妙安拢了拢斗篷。
爆竹的余响还在耳畔嗡鸣，庭燎的火光渐弱，映着残雪，将韩府庭院染上一层暖融的橘红。子时的寒意最是刺骨，但廊下众人的心却是滚烫的。
韩执拥着苏轸，看她怀中二西瓜的呜咽渐止，只余下小小的抽噎，小脸埋在她颈窝，寻求着最安心的庇护。
小西瓜在奶娘怀里也收了声，大眼睛里还汪着泪，却已被父亲韩卓逗弄的手指吸引，伸出小手去抓。
“回屋吧，孩子们受不得这寒气。”程夫人轻声道，替周妙安拢了拢斗篷。
摇篮被挪到最避风暖和的内角，苏轸和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哭累了的双胞胎放回去。
小西瓜打了个小小的哭嗝，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二西瓜则安静地侧过身，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襁褓边缘，很快又沉沉睡去。
窗外，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真想看着他们俩长大呢。”
“官人在胡说什么不吉利的，如何不能看着小西瓜和二西瓜长大？”
“是是是，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真的是......哎呀！官人这是在作甚呀！”
“新年问礼呀，八娘要不要也从我这里讨一个？”
“才不要，真是个冤家，竟这般不知羞......”
“八娘好像很喜欢说这句话？”
“还不是官人这般冤家。”
“我喜欢听，八娘再喊一声？”
“不喊！”
“喊一个嘛......”
“不喊不喊，羞煞人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