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入口处,空间无声撕裂。
没有罗波那突破时的爆鸣,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漆黑缝隙悄然绽开,从中渗出凝成实质的怨恨气息——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尸骸堆积千年的腐土味与修罗血战沉淀的铁锈腥。
俱毗罗踏出缝隙。
他身形不如罗波那庞大,却更危险——全身笼罩在流动的阴影铠甲中,铠甲表面不断浮现痛苦扭曲的面孔,那些面孔在无声尖叫,随后又被新的面孔覆盖。
他手中握着一柄无光的弯刀,刀身吸收着周围所有光线,刃口处空间微微扭曲,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能斩断。
他是罗波那的哥哥,也是最想杀死罗波那的人。此刻,他追踪兄弟一路撕裂的空间痕迹而来,却在地穴入口顿住了脚步。
空气中残留着至少七种高浓度能量信息——罗波那的梵业焦臭、悉多的玉髓清冽、彼列的死海腐味、瑶姬的雪莲血香、钦原蜕变的煞能辛辣……还有十二蝶的文明杂糅气息,以及从地穴深处飘来的、一丝温暖如初生太阳的橘红芬芳(本源日精)。
俱毗罗阴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兄弟啊兄弟,你追着叛逃的天女,却闯进了幽灵君主的巢穴,还嗅到了“日精”的味道……贪心果然是你永远的死穴。但那个叫悉多的女人,竟能引来如此多的变数?有趣。与其现在杀你,不如让彼列先磨掉你的爪牙——而我,可以先去摘取那朵“意外之花”。
他的目光锁定地穴深处——悉多残留的气息最浓郁,而且正与某种蝶翼振动的频率共鸣。
俱毗罗身形化入阴影,如同墨汁滴入水潭,无声无息地贴着岩壁滑向地穴深处。他所过之处,阴影吞噬光线,留下一条视觉上不存在的盲区路径。
地穴中层,悉多正躲在一处天然钟乳石柱后方。
她胸口剧烈起伏,掌心紧贴的玉髓滚烫——罗波那很近了,可能就在上方岩层之外。更糟的是,她发现这片区域的玉脉被某种黑色丝线状的能量侵蚀,她的“玉脉共鸣”能力断断续续,像被干扰的讯号。
不能再依赖地脉了……必须找到瑶姬求救信息里说的“樊桐节点”,那里可能有净化——
突然,前方岩隙中飘出点点金粉。
那金粉在幽暗地穴中璀璨得不真实,每一粒都如同凝固的泪滴,内部封印着微缩的星芒。金粉飘洒处,空气泛起涟漪,隐约传来丝竹乐声的碎片——是古琴与竹笛合奏的《梁祝》旋律,却带着埃及竖琴的颤音与希腊里拉琴的哀婉。
悉多怔住。
金粉在她眼前汇聚,渐渐凝成一只翼展近丈的巨蝶虚影——金斑喙凤蝶(梁祝蝶)。它翅面粉金流淌,后翅阴阳鱼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洒落更多金粉泪滴。
更让悉多心脏骤停的是,蝶翼振动的频率,竟与她怀中玉髓的脉动、以及她觉醒的昆仑分魂深处某种古老记忆,产生了三重共鸣!
这是什么感觉……像有另一个“我”在蝶翼里苏醒……
蝶影并未攻击,而是绕着她飞旋三圈,金粉落在她肩头、发梢。每一粒金粉触体,悉多脑海中就炸开一段破碎画面:
瑶姬被困的玉脉密室,仙血绘成的星图突然亮起一个光点——正是她此刻站立的位置!
孟和手持神农鞭冲入虚弥之门,鞭梢翡翠灵光与金粉泪滴的轨迹重叠!
她自己,站在一座开满红色曼珠沙华的断桥边,桥下是流淌的冥河,对岸站着……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身影手中握着一枚与她玉髓成对的“另一半”诸努阗。
“这是……预言?还是记忆?”悉多喃喃。
金斑喙凤蝶停在她面前,蝶翼轻轻开合,那双由无数复眼拼成的巨大眼睛凝视着她。悉多在那复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倒影背后,竟隐约浮现出祝英台凤冠霞帔、泪别梁山伯的幻象。
生死相隔,化蝶重逢。这蝶在暗示什么?难道我与谁……不,不可能,我是罗波那囚禁的天女,哪来的——
“很美的蝶,不是吗?”
一个冰冷如铁锈摩擦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阴影中传来。
悉多浑身汗毛倒竖,猛然转身!
俱毗罗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三丈处,阴影铠甲上的面孔齐刷刷转向她,无声尖叫。他手中无光弯刀微微抬起,刀尖对准的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金斑喙凤蝶。
“但这种‘生死之蝶’,”俱毗罗缓缓道,“最喜欢寄生在‘注定悲剧的爱情’上。你身上有它的共鸣印记……看来你心里,藏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梁山伯’?”
悉多脸色煞白。
与此同时,虚弥之门深处。
孟和正艰难前行。通道两侧蠕动的暗影不断伸出粘稠触须试图缠绕他,神农鞭每一次抽击都爆开翡翠灵光,将触须灼烧成尖叫的灰烬。空气里的硫磺腐臭越来越浓,但瑶姬那缕微弱的雪莲血香也越来越清晰。
近了……瑶姬,坚持住,我——
前方通道突然豁然开朗,露出一座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苍白玉石砌成的幽灵城堡(彼列的昆仑基地),城堡周围缠绕着七重黑色能量结界(魂缚结界),每一重结界上都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希伯来咒印。
而城堡正下方,正是樊桐地脉总节点的暴露处——一个直径百丈的玉脉基座,基座上,瑶姬被囚的密室隐约可见。
但孟和无法直接冲过去。
因为在他与城堡之间,横亘着一条宽阔的冥河虚影!河水是粘稠的暗金色,河中沉浮着无数挣扎的半透明魂魄,河水散发出忘川水的冰冷腥甜。河上原本该有桥的地方,只有断裂的桥墩。
“瑶姬——!”孟和嘶喊。
密室中,瑶姬似乎感应到了。她挣扎着抬头,仙血从嘴角渗出,以神念传递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孟和……别过来……河是彼列用‘死海之息’混合冥河投影造的……沾之即堕轮回……”
孟和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点点金粉突然从空洞顶部飘落!
金斑喙凤蝶的另一道分身虚影,与悉多所见同一本源,穿越结界缝隙飞来!它在冥河上空盘旋,洒落的金粉泪滴在河面上凝结出一条极细的、闪烁的光桥!
但那光桥极不稳定,金粉不断被冥河水腐蚀湮灭,蝶影也明灭不定——它正在燃烧自身存在,强行搭建桥梁!
瑶姬在密室中泪如雨下。她认出了这蝶的法则:“是梁祝蝶……它以‘生死恋执’为材,为注定分离的恋人架桥……但每一次振翅,都在消耗它封印的‘爱情泪滴’……”
孟和不懂这些法则,他只看到一线生机。他怒吼一声,挥动神农鞭,鞭梢缠住光桥起点,纵身跃上!
光桥在他脚下剧烈震颤,金粉簌簌脱落。冥河中的魂魄伸出苍白手臂试图将他拖下水,神农鞭的灵光与金粉泪滴交织成护罩,将手臂灼退。
一步、两步……桥在崩塌,蝶影越来越淡。
密室中,瑶姬咬破指尖,以最后仙元逼出三滴精血,弹向蝶影:“以我昆仑神女之血……助你固桥!”
精血融入蝶影,光桥暂时稳定。
孟和趁机冲过最后十丈,跃上玉脉基座!他扑到密室结界外,手掌按在结界上——结界灼烧他的掌心,发出皮肉焦糊的嗤嗤声,但他不放。
“瑶姬……我来了……”
地穴中层,对峙仍在继续。
俱毗罗的无光弯刀缓缓转向悉多:“我对蝶没兴趣,但你……身上有罗波那的玉髓印记,还有这只蝶的爱情共鸣。如果我杀了你,罗波那会痛失‘猎物’,这只蝶也会因宿主死亡而反噬重伤——一箭双雕。”
悉多背贴岩壁,冷汗浸透后背。她怀中玉髓疯狂脉动,既预警罗波那逼近,又与金斑喙凤蝶共鸣。蝶影护在她身前,金粉泪滴组成一道薄幕。
他在拖延……等罗波那到来,让我成为兄弟相争的导火索。不能让他得逞——
她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几粒飘落的金粉泪滴!
泪滴入手滚烫,瞬间融入她掌心。悉多脑海中炸开更清晰的画面:那座冥河断桥,对岸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不是罗波那,而是一个身着华夏古袍、眉宇间有昆仑玉纹的青年,青年手中那枚“另一半玉髓”上,刻着三个字:“诸努阇”。
“原来……我的‘梁山伯’,是诸努阇。”悉多喃喃,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的泪珠滴落在地,竟与金粉泪滴融合,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金斑喙凤蝶发出清越的鸣颤,像古琴最高音的震颤,蝶翼上的阴阳鱼加速旋转!
俱毗罗瞳孔微缩:“你在献祭‘爱情泪’给这只蝶?蠢货,它会把你最后的情感和记忆都吸干——”
话音未落,上方岩层轰然炸裂!
罗波那的一只巨手撕裂岩层探下,直抓悉多!巨手携带的梵业之火将空气灼烧得扭曲,热浪扑面。
几乎同时,金斑喙凤蝶做出了抉择。
它不再保护悉多,而是冲天而起,迎向罗波那的巨手!蝶翼上所有金粉泪滴全部剥离,化作一场逆升的金色暴雨,撞向梵业之火!
“嗤——!!!”
泪滴与火焰碰撞,爆发出无数细小的、爱恨交织的悲鸣。火焰被短暂阻挡,而金斑喙凤蝶的蝶影彻底透明,它最后回头“看”了悉多一眼,复眼中映出祝英台纵身跃入梁山伯坟冢的决绝画面。
然后,蝶影消散。
但它消散的位置,留下一条由金粉余烬铺成的光路,光路一端连着悉多,另一端……竟穿透岩层,指向冥河对岸的孟和与瑶姬!
梁祝蝶以自身湮灭为代价,强行将三条“爱情线”串联:悉多→诸努阇和孟和→瑶姬。
以及……罗波那对悉多扭曲的占有欲,也被染上了一层“爱情劫”的色彩。
俱毗罗大笑:“有趣!太有趣了!梁祝蝶把你们都拖进了‘生死恋劫’的共业里!兄长,你现在杀她,自己也会遭情劫反噬!”
罗波那的巨手僵在半空,十张面孔同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确实感觉到,自己与悉多之间的“业力锁链”,被强行掺入了一种陌生的、灼热的、名为“爱情遗憾”的毒素。!悉多瘫坐在地,掌心残留的金粉余温像另一个人的心跳。她望着金斑喙凤蝶消散的方向,轻声说:
“原来化蝶……不是为了重逢,是为了让所有‘来不及’的爱情,都有一次破局的机会。”
她看向那条光路,突然明白了。
梁祝蝶用最后的力量,不是要救某一个人,而是要将这三个陷入“爱情困局”的点(悉多与诸努阇、孟和与瑶姬、甚至俱毗罗与罗波那)强行联结,形成一个劫力漩涡。
在这个漩涡里,每个人的“情劫”都将提前爆发。
而她,正站在漩涡中心。
核心冲突正式拉开帷幕!
首先是悉多,她突然之间觉醒了与诸努阇的前世爱情记忆,这让她措手不及地被卷入到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情劫之中。与此同时,孟和和瑶姬也因为梁祝蝶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条件所搭建起的那座桥梁,得以成功相聚在一起。然而,他们却不幸被困在了彼列结界的核心地带,身陷重重险境,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再来看看罗波那,他对于悉多的强烈占有欲此刻竟然带上了一丝情劫的味道,使得他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不决、投鼠忌器起来。相比之下,俱毗罗则显得格外淡定从容,甚至还暗自窃喜,因为他早就盼望着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深陷情劫无法自拔,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趁机出手,谋取更大的利益。
最后要说的就是已经壮烈牺牲的梁祝蝶了,虽然她本人已然灰飞烟灭,但她的死却如同导火索一般,彻底点燃了那个名为生死恋劫的巨大共业漩涡。而此时,一个神秘的预言正在默默地应验着——传说中的集十二泪,唤新神即将成为现实,而其中最为关键的第一滴爱情泪,正是来自于梁祝蝶……